春耕即将结束时,村里被征走的壮劳力总算是回来了。
这一次,他们比以往去服役的人,整整晚归了两月有余。
一群人造的都跟要饭花子似的,带去的钱粮和药物也都吃用光了。
万幸的是,这次没人死亡,只有两人受伤。
这两人一个瘸了一条腿,一个伤到了腰,是同去的其他人用板车把他们推回来的。
回到村子的第一时间,其他人就把这俩人送到了白景洲家。
白景洲当时不在家,是白崇一个人给他们看的伤势。
白崇过去一年进益不小,但比较遗憾的是,这两人的伤他还是没有太大把握给治好。
他不想耽误这俩人治伤,于是就建议他们去州城的济世堂找祁老大夫——不仅他这个半吊子大夫治不好,县城医馆的大夫也一样。
白崇是一心为了病人好,但这俩人的家属,却在听到“州城”这两个字的时候就打起了退堂鼓。
那可是州城,那种地方是他们这种乡下人能随便去的吗?
平时他们可是连县城医馆都不去的。谁要是身体不舒服,基本不是硬挨过去,就是去找白崇给瞧瞧。
白崇看诊不收钱,如非必要也从来不开药,只会让他们自己去山间地头找些对症的草药煮水喝。
找他给看,大伙儿可以说是既治了病,又省了钱。
现在白崇提出让他们送二人去州城,他们光是想想都觉得压力比山还重。
白崇能理解他们的纠结与不舍,毕竟去州城看伤,对他们这种乡下人来说确实负担很重。但他还是好心提醒,“要治就赶紧把人送去,再耽搁下去,以后他们就不能干重活儿了。”
顾永明的胳膊就是这种情况,不仅受伤之初没能被好好医治,后面回到村子里时,他爷爷和大伯又死活不肯出钱帮他治伤,断了他彻底好起来的最后一点机会。
后面白崇虽然帮他治好了伤,让他既没有丧命也没有失去那条手臂,但一来顾永明耽误的时间有些久,二来白崇的医术水平摆在那儿,以致于他的那条手臂虽然看着是好了,但实际上却根本拿不了重物。
顾永明那还只是伤了一条胳膊,不像这两个,一个伤了腿、一个伤了腰。
这俩人的家人,有的直言反对,有的则想咬牙拿出银钱给他们治伤,一群人在白崇家就吵了起来,气得宁翠芝差点儿把白眼儿翻到天上去。
引发这场争吵的中心人物,瘸腿的那个叫韩大江,他已经娶妻生子。
在他爹娘哥嫂为了给他治伤与否这件事发生争执时,他妻子儿女一直在围着他哭。
他们哭得稀里哗啦,一方面是哭他的腿,哭他们前途未卜的将来,另一方面也是哭他们娘几个在他出门的这段时间,受的来自他嫂子弟妹、侄儿侄女的委屈。
韩大江的娘韩老婆子出了名的偏心,她虽然是韩大江亲娘,但以前却没少当面背后的骂韩大江是个“憨子”。
韩大江的婆娘、孩子,韩老婆子也是不待见的很。
用韩老婆子的话说,韩大江婆娘的那性子,和韩大江简直一个样,都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闷葫芦,天天都是一副窝囊样子。
客观来讲,韩老婆子这话其实还是有几分真实性的,韩大江和他婆娘确实一直以来都只是沉默着,无声忍受来自家里人的所有明里暗里的欺负。
或许是因为自小就受气,他们生的孩子也都随了这对夫妻,个个都长期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
在韩家,韩大江一家子就是食物链的最底层。
这次轮到他家出人服役,韩老婆子和她另外几个儿子,撺掇着老韩头把韩大江这个最好拿捏,同时也最不得她待见的三儿子报了上去。
韩大江碍于孝悌之义,答应了由他去服劳役,但他没有想到的是,他为了家里牺牲自己,最终换来的居然是妻儿在家愈发受气、自己受伤之后又彻底被舍弃。
除了他自己的婆娘和儿女,全家竟只有他爹老韩头,黑着个脸坚持要送他去州城治伤。
韩大江既感动自己亲爹展露出来的这份父子之情,同时也很心寒自己亲娘和兄弟的自私、无情。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是继续为了家里和睦忍气吞声,还是为自己争取一个求医问药的机会。
在他为自己该做出怎样的抉择而迷茫时,韩老婆子和韩大江的几个兄弟,就已经因为老韩头固执己见,非要给韩大江治伤,直接合起伙来,要求老韩头给他们分家了。
老韩头很生气,但却拗不过大势所趋,他仿佛一下老了十岁,“分家是吧,行啊,那就分吧。”
韩老婆子和他另外几个儿子大喜过望,他们还想再搞些小动作,直接让韩大江一家净身出户,却不料老韩头竟趁着村里的壮丁回来,里正和几位村老都在,直接就给他们老两口和家里的几个儿子,平分了他们韩家的所有家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