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老爹这么问,季清欢抿了抿唇。
“爹,我不知道我考虑的对不对,如今咱们没有后路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力争着尽量多的从赵王叔手中带走京军,但是”
他们有张良计,未必那赵王叔就没准备过桥梯。
否则钱串子怎么近日来信都说再等等?
可见是京军里出问题了!
钱串子难以脱身。
或是他策反的其余京军都难以脱身
等明日进入袁州城,见到钱串子密谈一番才能知道原委。
总之不会好办啊。
季沧海颔首,初春暖风吹起他已然花白的胡须,抬手捋了捋。
“我的儿,若二十年前,为父一人领十兵都敢出阵叫嚣,匈奴岂敢来犯。”
“若十年前,为父自领八千季家军也敢围城,追着数万敌军撵。”
“如今倒是不中用了,昨日颠一颠霸王枪,竟觉得腕骨颇为酸胀,”季沧海无奈又纳闷的笑了笑,低声说,“枪也抖了。”
老将军嗓音携裹着二十余年来,驰骋山河,走到如今却徒留老无力的悲戚感。
是啊。
年纪相仿,韩问天都已经许久不上战场了。
季沧海冲锋陷阵却未停歇过。
人得服老。
“”
不中用?
老爹得是心里多气馁。
才会说出这种话!
季清欢听的心头一紧,指尖揪着缰绳。
“不是的!您在京中阴冷的地牢里戴镣铐锁了一年,腕骨被铁链坠伤,气血也亏了,等过段时间一定会养好的,我天天给您按摩活血,您还年轻着,哪儿就不中用了!”
“”季沧海叹气摇头。
他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
征战多年本就遍体鳞伤,此番又被囚禁在地牢一年。
囚禁的何止是他这副老骨头?
那是日夜担忧外面的劳心费神,心神伤了是亏体的,实际在匈奴没把他掳走之前,他在望月谷的时候就不大好了。
当时全靠送儿子离开南部那口气撑着。
否则也不会轻易被匈奴掳走。
季沧海知道,自己怕是熬不了多久了。
如今还坚持骑马陪在儿子身边,是实在舍不得,想多瞧一眼,看一看。
他当真舍不下儿子啊。
前行的马速并不快,季沧海也被冷风扑的咳嗽起来。
“儿啊,此后家里便是你做主,为父老了只要不拖累你,便是给你搭手了,莫嫌弃你老子没用,人这一辈子,时也命也。”
当初他若没从京城离开。
若没拖家带口的来到南部,住进季州城。
若是——
那是不是就不会有遗憾?
人老了,总爱琢磨从前的事。
好的坏的,遗憾的,不甘心的。
季沧海近日是越琢磨越难挨,像钻了牛角尖,精神郁郁不振的,甚至开始梦见先皇,以及死去的孟不凡和其他兄弟们。
心里隐约有预感,这是自己大限将近吧。
老兄弟们要来接他了。
“您别说这种话,我听着心里不是滋味儿,”季清欢快速抹了一把眼睛,勉强露出笑容,“爹,阿元还小呢,还想指望您。”
求您再多撑撑,别倒下。
他受不了。
季清欢不求别的。
从头到尾都只求家人安康。
怎么这么难呢。
季沧海想再说些什么,却实在咳嗽的厉害,摆了摆手,骑在马上的身体也摇摇欲坠了。
季清欢大惊失色,抬手喊:“停!”
“原地扎帐休整两个时辰,不许乱走。”
“是!”
后面的队伍都跟着停下。
牛车上的油布帐篷被搬下来,将士们动作很快的在林中用绳索搭起小帐,连同饭棚也撑起来了,午饭就在这片林中解决。
绿林枝影斑驳,山野间的清风吹动嫩叶。
“爹,慢点儿,”季清欢快速下马,到他老爹的马匹前把老头儿搀下来,“慢点儿,我扶您进去歇歇,骑行一上午了疲惫也是必然,是我考虑不周。”
季沧海苦笑:“若是从前,疾行三天也未必如此孱弱”
不中用就是不中用。
季清欢忍着泪意:“五叔!五叔,把医师带过来煎药,我爹咳嗽的厉害”
“”
一群人都忙活起来。
后面的韩枭隐约望见季清欢他们下马,朝傅云琦说:“我去前面瞧一眼。”
“哦,我与世子同去?”
“不必,你留下准备饭食,本世子可不跟季家的吃一锅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