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日子反倒是让肖折釉心里有些不安。
直到第四日的清晨,小院里才来了个丫鬟带走了肖折釉。被带到霍玄那里,肖折釉这才松了口气。
“给将军问好。”肖折釉微微弯了一下膝。
霍玄“嗯”了一声,写字的笔未停,也没有抬头看她一眼。
肖折釉在一旁杵着许久,才走到霍玄身边,主动给他磨墨。她悄悄看了一眼,见霍玄正在画一座宫殿。
肖折釉不由有些惊讶。
霍玄这个人吧,能画画已经够稀奇了。没想到不画山水不画猛兽,画得还是宫殿。肖折釉收回目光,为霍玄添了一盏茶水。
因为她曾经查过霍玄,所以她知道在盛行点茶法的如今,霍玄却独爱泡出的清茶。
一盏茶凉了,肖折釉就重新为他沏一杯。
一杯又一杯。
霍玄手中的笔顿了一下,夺过肖折釉手中的茶盏一饮而尽。他将茶盏放下,道:“去拿本书来读。”
“什么书都行?”
“嗯。”
肖折釉在一旁的十锦槅子里翻了翻,最后翻出一本《千里志录》来。她看了看,也没太走近霍玄,而是立在那儿开始读。
肖折釉的声音初听的时候带着南方水乡小姑娘的软糯,可是听得久了,才能听出来软糯中的清朗,好像入春时破冰的清溪。
读了近小半个时辰,肖折釉不由有点累了。不是念累了,是站太久了。她的眼睛从书卷中抬起,偷偷看了霍玄一眼,见他画得专注,没有注意到这边。肖折釉一边继续念书,一边小心翼翼地向一旁挪了挪,一直挪到十锦槅子另一边的一排玫瑰小椅,她在起头的一把椅子里坐了个边儿,仍旧念着书。
霍玄抬眸看她一眼,又收回视线。霍玄悬着笔,听着她清淩淩的声音,再没能落笔。他将笔放下,从案边的书卷下抽出一张纸来,那上面写着肖折釉的生辰八字。
他的指腹划过纸上的字迹,眉心微皱。
听说早夭的孩子便是与父母没有缘分,会转世寻找有缘份的父母。若他的女儿还活着,也便是这般年纪了。他将纸张小心收起来,静静望着肖折釉。
第一次见到肖折釉的时候,他便觉得她那双眼睛有些熟悉。像极了一位故人。
明明那样小的年纪,又弄得一身狼狈。可就算是被丫鬟从水里拽上来的时候,她的动作都带着一种骨子里的得体。量过的步子,挺直的脊背,轻缓沉静的语速,还有面对别人的同情时,那一闪而过的慌乱窘迫。
霍玄一晒,忽觉自己的想法、做法有些荒唐可笑。
读书声一顿,肖折釉感觉到了霍玄的打量,她站起来,小声喊了声:“将军?”
霍玄慢慢收回目光,他轻轻叩了两下桌面,缓缓开口:“你愿意同我回明定城吗?你的家人可一并跟去。”
肖折釉有些没明白霍玄的意思,愣愣看着他。
“算了。”霍玄又一摆手,“去吩咐丫鬟摆膳罢。”
肖折釉心里抱怨了一声,提起裙角,向外走去。
他让她吩咐丫鬟摆膳,可是门外根本一个丫鬟都没有。肖折釉这三日都被安排在小院落里,根本哪里都没去过。就算她想去厨房,也是找不到的。
要不回去问问霍玄?
肖折釉回过头去,通过开着的门,看见霍玄仍旧如她刚踏出门槛时一般,一动不动地负手立在长案后……看着她。
肖折釉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将小腰板挺得更直一些,大步往外走。
她刚走出小院,迎面跑过来一个小姑娘。她刚想立在一旁避开,小姑娘高喊一声“站住!”
肖折釉一怔,那个小姑娘直接扑过来,把肖折釉压在身下,然后去扯肖折釉的衣服。她一边扯一边怒气冲冲地说:“这是我的衣服,你还给我!还给我!”
“你松手……”肖折釉握住她的手腕,抵抗她的蛮力。
虽然肖折釉的身子里装了一个大人的魂儿,可毕竟有个八岁孩童的壳儿,还是个瘦弱的。
被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压在身下,肖折釉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更多的是……感觉很丢人。
“四姑娘,您快起来,别摔着了,磕着了!”三四个小丫鬟跑过来,围在一旁劝。
肖折釉想明白了,想必当初送给她和漆漆的衣服都是这个小姑娘的,小姑娘不乐意来讨自己的衣裳了!
被一群丫鬟围着,肖折釉窘迫的感觉更浓了。她推着小姑娘的手,连说:“四姑娘,我一会儿就还给你。你别这样,让我起来……”
“我不!我就现在要!是给我做的新衣裳,我还没来得及穿!就被你这个野孩子抢走了!”罗如诗气呼呼地去扯肖折釉的衣襟,怎么都不肯松手。
这一处本就是斜坡,两个人拉扯间,不由向一旁滚去。那低处是雨后未干的淤泥,淤泥染在两个人的身上,脏兮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