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明娇强忍着悲伤,从腰间拿出了一瓶药,扒开塞子就毫不保留地就往那人的嘴里塞:“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我是京城女神医,医术可以活死人肉白骨,我绝对不会让你死的。”
那人只躺在蒋明娇怀里,温和地望着她笑:“……二、小姐,侯侯、府如今还好吗?”
蒋明娇拼命点头:“很好。陛下与父亲是多年好友,一直对侯府颇为照顾。最近侯府又要掌兵了,大哥考上状元了,大姐姐要出嫁了……等我把大伯和五妹妹找回去后,我们一家人团圆了。侯府一定会更好的。”
那人笑容愈发温和满足,轻轻地呢喃着:“那就好、那就太好了……”
然后他哇地从嘴角溢出了一口血。
乌黑的。
他的身体被万千蛊虫侵蚀了数十年,早已是内里亏空油尽灯枯了,全靠着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望,和与战胜蛊虫的决心才能强撑到现在。
如今蛊虫被吃光了,他也就活不下去了。
蒋明娇径直再拿了个药瓶出来,拼命往那人口里塞药:“你不能死,我是来救你们回去的。你一定要撑住了,等着我带你回侯府。”
那人偏头轻轻避开了药,坦然地微笑道:“二小姐,你不用忙活啦。我
早就不想活了。要不是想撑着一口气熬死这些蛊虫,我早就跟着我的兄弟们一起死了。”
“只是……”
“我没办法再像当年出发时,承诺得那样陪、侯爷了。希望他能原谅我当一回逃兵吧,我撑不住了。”
“痛了十几年了,到今天我是真的撑不住了……”
蒋明娇拼命咬着牙根,直到手背微微一热,才发觉方才她竟不知不觉地落下了泪来。
“最后……”那人终于挣扎着松开了,紧紧抱在怀里的破布,珍重地递给了蒋明娇:“尽管、有些冒昧了,我还是想请、二小姐帮我一个忙。”
“这个……”
“帮我……带给、长房夫人的贴身丫丫鬟,蒹葭。”
“当年府里的针线房给每一个从府里出发的将士都缝了这件外袍。我的这一件是她亲手缝的。出发时我曾与她说好了,胜利凯旋后就娶她的。如今过了十三年了,只怕她早就成亲生子了。”
“我不怪她。”
“我人不人鬼不鬼地在这儿呆了十三年,哪儿敢再要求什么呢。我想要她过得好,找到一个、会真心爱护她的人、儿孙满堂、幸福美满了。”
“但是求您,求您把这块布带回去给她。至少告诉她知道,这十几年里,我每一
天每一时每一刻都从来没有忘记过她……”
“我,从来没有辜负过她……”
……
一句话刚刚说完,他的笑容便凝固在了面庞,手也慢慢地滑了下来。
蒋明娇神情登时凝固了,半晌伸出颤抖的手指,探了探他的脉搏。
然后她闭上了眼睛。
泪水无声无息滑落。
直到许久以后,蒋明娇才轻轻地站起了身,将他小心翼翼地扶到了墙边坐好,再珍而重之地双手接过了,那一块已看不出原本形容的破布。
那张边缘都被磨烂的朱色麻布上,正中绣着一个气宇轩昂的‘蒋’字,最下角还有一个娟秀的‘陈’。
‘陈’。
蒋明娇望着这个‘陈’字上,不知怎地就忽然想起,幼时蒋明婵与她们姐妹闲聊时,曾偶然说起过——蒋家大夫人乃学士府出身,身边的丫鬟皆有个好名字。
譬如蒋家大夫人的贴身丫鬟,如今长房的陈妈妈,原名就叫做陈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求而不得的“蒹葭”。
……
接下来,蒋明娇仔细辨别了所有犯人的身份。
这实在是一个大工程。
因为中寨的人显然只把这些犯人当用完就扔的工具,关押时是随意关押的,并
未区分过来历;用蛊虫折腾人时亦毫不留情,不少人都只剩下了半条命,全靠着强撑才活下去;甚至不少人身上还有鞭伤刀伤蜡烛伤,显然是被人强行做泄恨虐待过。
但在九色蛊为大家减轻痛苦的帮助下,但蒋明娇最终仍大致找出了犯人的来历。
一类是中原百姓。
他们皆是生活在苗疆附近的普通百姓,与中寨旧日无怨往日无仇。
有的是因为在上山砍柴时,误入了中寨地界,就被中寨的人抓来了。有的是或是赶集回来时迷了路,走到了泯河边缘,便被人抓过来了。还有人是什么都没有做,只是一个人在村落里走了夜路,就被中寨的人抓了。
一类是战俘。
这些战俘主要来源于十三年前大周与苗疆的那场大战。
中寨的人显然恨毒了他们。所有的犯人里,他们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