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并未听出这话中的嘲讽,只当蒋明娇是不谙诗画的世家小姐,边带着蒋明娇走向展画处,边恭敬不失热情地介绍着。
“侯夫人恐怕是有所不知,这‘野渡无人’乃是魏小姐,哦不,看我这张嘴,是陈小姐大半年前信手作出的一副画。”
“莫看我们这些人在文坛只略有些薄名,于书画品鉴一道却颇有一双挑剔的利眼。若是陈小姐画的只是些寻常女儿家的闺阁画,我们自然是不会多提一句的。可侯夫人您肯定想不到,自小生于闺阁,年纪轻轻的陈小姐,于人生却颇有些自己的理解。她这副‘野渡无人’只用寥寥数笔,截取了春潮急雨时的山涧渡口小景,就画出了千帆历尽后的淡泊旷达抒怀的意境,令我等浮沉几十年的人都忍不住为之动容。”
其余文人闻言亦纷纷插嘴感慨着。
“大师绝非匠人,好画不在技艺在于意境。”
“这副‘野渡无人’笔墨里皆是人生。”
“老夫画了一辈子的画,却是头一次被如此打动。这幅画当得起‘传世’二字。”
……
那名文人又佩服地介绍道:“这副‘野渡无人’画,最妙的不仅在其旷达的意境,更是在其疏狂的形
势。侯夫人待会儿便能看到了。这画从出世之时起,竟就只是一副残画,上面的题诗亦只有半句。”
“这幅画出名后,我们曾要求过陈小姐,将这幅画补全,可她只说胸腔内豪情已无,再也画不出前半幅的意境了。”
“如今这画已在画坛闯下了赫赫声名,陈小姐因这一画一鸣惊人后,却能忍住名利诱惑,只口头将这首题诗补全了,却未曾动过这一幅画,这份宁缺毋滥的品性本身就透出了如‘野渡无人’这幅画般的不慕名利的淡泊……”
说话间众人皆来到了画前。
品画会在世子府的花园举行。画展现场布置得极为精致,一共三十多幅水墨丹青画,遍布于长廊假山竹林曲水的各处,并一一照应着画中之景——山配水、水映山、花迎鸟、鸟栖花,一步一景一步一画,画隐于景中景衬托着画,天然淡泊意境若浑然天成。
院子正中是两座伫立的假山,一条人工塑造的大河,与人工制造出的春潮瀑布,一条小小木舟停泊于河上,并无略一船夫身影。
——正是微缩的‘野渡无人’之景。
景旁立着一展白墙,悬挂着那副‘野渡无人’的画。
墙前立着一个身着
白衣的人,正仰头专注地凝视着这幅画。
他约莫二十出头,墨发如瀑布,仅用一根蓝色发带系起,身着一袭别无他饰的白衣,容貌极其干净出挑,是一种气质干净心思单纯,若少年般的美。
有人小声介绍道:“侯夫人,这便是高丽世子爷,这场品画会的主人画魂人了。”
看得入迷的少年并未理会众人。
李管家替他歉意地冲众人点头。
众人亦都知画魂人的画痴脾性,并未打扰他的赏画,只是指着那副画道:“侯夫人,这便是那副‘野渡无人’。世间曾有语道,人一恨鲫鱼多刺,二恨海棠无香,我看这第三恨便是这奇画无全了。”
“只是生为文人画手,我等亦知画者心境对于画作的重要性。陈小姐能偶得这一半幅佳作,已经是福至心灵的灵感之至了。我等又岂能贪婪。”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出声表示赞同,还安慰着魏清荷不必太过焦虑。
魏清荷:……
魏清荷不焦虑。她只是紧张。她望着众人不断吹捧她吹捧这幅画,紧张得坐立难安,连回头略看蒋明娇一眼都不敢。
……
听完所有人的介绍,蒋明娇似笑非笑看了眼魏清荷,才扭头笑问众人道:
“诸位真觉得这幅残画,是文坛的一大遗憾?”
众人一愣才给出答复。
“当然。”
蒋明娇扭头对世子府侍者道:“既如此,劳烦这位侍者,请帮我取一套纸笔来。”
众人皆不解其意,疑惑地互相对视着。
纸笔?
侍者亦愣了一愣。
李管家瞥了眼侍者道:“还愣着做什么,没听见侯夫人的吩咐吗?”
侍者一溜烟去取纸笔了。
因画魂人喜好画画,世子府里不缺丹青纸墨。不多时侍者便拿来一套上好丹青笔墨。李管家还知趣地奉上了一个小桌。
蒋明娇微笑地朝他道了谢,当着众人的面调起了墨。
众人迷惑不解地面面相觑。
侯夫人到底要做什么?
很快他们便知晓了。
因为蒋明娇调好墨后,令丫鬟将那副‘野渡无人’取了下来,放在了书桌上后,竟当场挥毫开始补画了。
“不可——”
“侯夫人——”
“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