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血色黄昏。
自白日泻出一线金光后,甘州城的天就慢慢放晴了。由远及近的接天蔽日的墨黑乌云,被一轮喷薄的红日撕破。火红晚霞映红了讷米寺耸立的白墙,晚归的成群倦鸟从内穿行而过,留下墨黑色剪影。
背对着火红日光,阮靖晟侧脸与缄默深邃的眸子,亦被映上了类似暖光的橙。
空气安宁地沉默。
悠长得能听见人的呼吸声。
蒋明娇闭了闭眼睛,再睁开后冷静凝视着他:“……雪崩的地点仍旧没有找到吗?”
阮靖晟声音沙哑:“雪崩前国公爷驻守的地点,位于甘州城外西南处,喀么雪山融化积雪汇成的湖泊旁。喀么雪山极为高耸,那湖泊原是极好辨认找寻的。但雪崩后甘州城余震不断,又雪山处因积雪过多,地貌每日皆在改变。再者今日甘州城天气转暖,靠近山脚的积雪正在慢慢消融,如今连当时从营地里逃出来的士兵,都无法辨认当初地点了。”
蒋明娇声音冷静不像人:“用狗呢?”
狗的嗅觉较人类灵敏太多。
后世灾后搜救时,狗救出过许多被埋在废墟许久的人。
她于是早早就提议了。
阮靖晟已不眠不休忙碌好几天,嗓子都是疲惫沙哑的:“狗的确找出了一些人。目前刀一正在带人搜救,依旧救出来两
三个。但国公爷……”
依旧没有下落。
而且根据救出来的人的话,国公爷当初身处的位置,恰在雪崩得最严重的地方。
恐怕……
阮靖晟握住蒋明娇的手,用力地攥紧了:“当初整个营地都驻扎在那湖泊旁边,既然能有人能活下来,说明这场雪崩是有一线生机的。国公爷福大命大,又在战场上骁勇善战多年,对边疆地形熟悉,一定能够活下来。”
“除却救人救那几个幸存者外,刀一仍在不眠不休地带人搜寻。他做事的缜密靠谱,娇娇你是知道的,如果国公爷有了消息,我一定会立即告诉你的。”
“昨日你刚安顿好讷米寺的事,就带人过去挖了整整四个时辰。你已经半个多月没怎么睡觉了,纵然是铁打的也熬不住的。”
“这件事先交给我好吗?”
阮靖晟的声音似乎格外辽远,在空气中漫无边际飘着,蒋明娇头脑冰封般冷静地听着,亦用极致冷静的语气回答着。
“我的身体我知道。我知道该怎么照顾自己。”
“不用福大命大,也没有什么如果。你们都不了解外祖父,他是一个真正的英雄,是绝不会被一个小小雪崩打败。”
“绝不会!”
“以后我白日会在讷米寺救人,晚上亲自去找他。”
“外祖父从小就希望我继承他的
衣钵,成为一个能文能武的女中豪杰。只是我那时实在太骄纵贪玩,没能成为完成他的心愿,沦为了满京城的笑柄,还让他老人家受了不少人的嘲笑。”
“现在我会好好救人,救很多很多的人,让他老人家一出来,就看见他的外孙女儿有多优秀。”
蒋明娇一字一句冷静坚定,如钢钉般钉在空气里。
“我要让他老人家看见他的眼光没错。他的娇娇已经长大了,不会再让他失望了。”
说罢她扭头就走。
因连日奔波与劳累,她的背影已显出几分清瘦。
穿着染上泥渍与血迹的雪白衣衫,走在背后讷米寺长廊上,映着后头大片砖瓦砂砾的灾后废墟时,却有着如磐石般的动人力量。
阮靖晟望着她背影,忽然仿佛看到了到长天阔日接天浪涛下,一叶扁舟坚定穿行的疏狂气。
清风不动。
内心强大。
巍峨飒爽。
这便是他爱的人。
他亦深深吐出一口气,大步扭头走出讷米寺大门,利落翻身上马,重重一夹马背。
“让人再加派人手,在雪崩旧址上搜寻国公爷。”
“让人再召集听话的犬,用于搜寻。”
“让救灾护卫队的人加快搜寻废墟的速度。”
……
墨黑色大马如一道墨色疾风,利落穿行过裂成废墟的街道,踏着天际一线火红的落
日,朝更远的远方飞驰而去。
“这一场以生命为赌注的战役,我们一定会赢。”
“一定!”
……
现实长路漫漫艰险荆棘,但总会有人在长风破浪。
·
讷米寺里。
蒋明娇刚治好一名病人,用温帕子徐徐擦手。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大夫,双手递过来一封信,声音因激动都颤抖着:“女神医,方才一只大鸟送来了一封给您的信,我我我们特地来交给您。”
蒋明娇瞥了眼信上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