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白簇星夜兼程,与马夫轮流驾驶马车,并且每天在路途的驿站中更换新的壮马,但赶路还是花去了一个星期的时间。
随着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道路上迎面相遇的逃荒者也越来越多。
这些逃荒者浩浩荡荡地成群结队,每一个成员都面黄肌瘦、额头泛黑、衣衫破烂,裸露出来的皮肤全都是皮包骨头,随时处在饿死的边缘,饿了就在路边争抢可以食用的野草和树叶。
他们甚至很少有穿鞋的,不知是走太远走丢了,还是原本就没有。
而当他们涌入有人的村镇时,就会变成一帮匪徒,掠夺、屠杀、焚烧,随之诞生出一批新的难民,饥荒就这么恶性循环地散播开去,白簇的耳中也渐渐传入了“人吃人”这种可怕的传闻。
白簇曾经拦下一名看上去不太像是难民却也是路中反方向相遇的男子,他带着一帮家眷急着赶路,衣冠、精神面貌都与他人不同。
白簇表明身份一问,男人果真是所在县的一名小吏,白簇便呵斥道:“如今地方百姓流离失所,朝廷拨粮赈灾,正是缺乏人手之时,尔不在自己岗位上坚守阵地,何故逃官流窜?”
“大人……”男子面露难色,一时语迟:“自蝗灾爆发数月以来,小人从未见过什么赈灾物粮,今小人所在的下河县早已如同人间炼狱,小人因为职务平时对乡民多有得罪,不得不辞官避祸。”
“前方灾情情况如何?”
“大人,下河县作为最早爆发蝗灾的地方,早已粮尽油枯,饥民早已把方圆几里内的草皮树根啃了个精光,县里已经不见半点生机。
而小吏在县衙为官,就听闻,衙里越来越多地收到人口失踪的报案。
就在前几日,一名老妇人前来衙里报案,说邻居家的父母吃了自家的一对最大9岁左右的兄妹,官府前去调查,那家男主人说孩子只是失踪,正要报案,只是被邻居先行一步而已。
然而当官府的人挖开他们家后院的空地,才找到两具残缺的小孩骨骸,那男主人这才跪地伏罪,辩解说自家孩子是活活饿死的,大人实在活不下去,就把小孩吃了,他们真的没有杀人……”
男子指着自己身后的孩童,说道:“大人,我自己就有孩子,我们家虽然没到沦为畜生的地步,但我也害怕孩子遭遇不测,我听说下河县暗地里早已有了人肉铺子,县外的山上也藏着一票匪徒,天天到县里抓人去……”
“行了,不用说了,你走吧。”白簇全身寒毛乍起,驱赶走了这名男子。
秦柳从身后的马车中瑟瑟发抖地探出头:“白簇,我们还是回去吧……我不想……”
“来都来了,问题是必须要解决的,我要弄清楚赈灾粮为什么没有分到灾民手里。”随后,白簇向车夫嘱咐道:“请继续行进,但尽量绕开灾民,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
又过了数日,马车已经驶进了下河县境内,这里是饥荒的发源地以及重灾区之一,不但有已经饿到失去理智的饥民,还有走投无路逼上梁山的叛匪。
据白簇了解,此次福海地区的农民叛乱,一共分为两股实力,一支便是在下河县境内,首领名为叶续,另一支在溪沙县活动,首领为邓密,两支叛军相互呼应,这才有了如今之势。
不过,越靠近下河县县城,治安反倒好了许多,县城内有当地的一些大族居住,这些大族囤积着数量不为人知的粮食,募有私兵,足以挨过饥荒,生活并未太受影响。
马车正行进着,却听见车夫急呼一声,扯住缰绳,逼得车马嘶叫一声。
白簇探出头,问道:“怎么停下来了?”
“大人,前方有两股人厮杀,我们是不是趁他们没发现我们之前绕开?”
白簇定睛看去,远处果然有两伙人正在殊死搏斗,其中一伙几百人押运着数十车物资,个个都是精壮威武的黑衣汉子,而另一伙人则是气势弱上许多的饥民,甚至没有什么像样的武器,普遍拿的是一些种地的农具。
地上横陈的尸体也大多是这些没有战斗经验且瘦矮的饥民,但架不住他们人多,渐渐把这些运送物资的黑衣人团团围起来。
包围圈形成之后,局面便僵持下来,饥民们不再进攻,因为眼前的胜利已成定局,要是在这时候死了那就太亏了。
黑衣汉子们喘着粗气背靠运输车,他们已经没有接近力竭,但气势还在,死前带走几个陪葬的人不成问题。
“怎么样?还要挣扎吗?”饥民中走出一名皮肤漆黑,全身精肉虬结的男子,“都是出来混口饭吃而已,真卖命可不值得。”
“这位好汉。”被黑衣汉子用后背围住的一辆马车中,下来了一位皮肤如玉的翩翩少年,向说话的饥民首领拱手道:“在下乃是北方粮商,听闻此地水深火热,特来贩粮救灾,请好汉高抬贵手,小生可回家带更多粮食前来报恩。”
“贩粮救灾?你这粮食怎么卖的?”
“我听闻下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