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第26章
如果再次见到故人,什么样的相见才算体面。何言知费力地把裤子系在腰上,啧了一声有些拖地的裤脚,才终于朝着那人望过去。
阵法运转处,邹娥皇半个时辰前还乌黑亮丽的长发,如今已经随着境界的跌落化神巅峰开始,变成了花白色的枯发,像耗尽养料的木干,恹恹的垂在她身后。
她老了。
在触及邹娥皇白发垂地的那一瞬,何言知忽然想笑。可是最后只有不受控制的泪水从何言知眼角划过。他猜,是因为这个身体太年轻,所以情不由衷。左手处物归原主的星盘还隐约有几分的不听使唤,何言知觉得自己魂魄最后的一点弧度还没有被捋平,关节处一卡一卡的僵硬。
他垂眼审视着这具新躯体。
竟用的是九转皇肉灵芝啊。
魂归来兮,寻常人或许还要反应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如今复活的是何言知,陪着周平打天下的儒将,算无遗漏于他只是谦词。
莲花印记微微发着光,把这面容衬的无比慈悲,他低眉凝视间,润泽无双。
当初拿星盘算的时候,何言知想过一千个可能,一万个也许,但唯独没有想过,最后能救他的生机,竟然应在邹娥皇身上。视线前方,女子白发垂地,单膝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恰如两人初见。
何言知半响不语,眉弯弯,眼溶溶。
只说了一声:“好久不见。”
然而回应他的并不是邹娥皇,一直拿手挡着邹娥皇眼的容有衡,已经从捂师妹眼变成了捂师妹嘴。
生怕师妹和这老狐狸叙起旧来。
这位清朗绝尘的崖山道君,此刻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替他师妹挑剔道:“你是真会挑时候叙旧了,干脆把脑袋别到裤.裆上算了,能不能看看周围!”
容有衡痛心疾首:“周围这么多的异象,你就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吗?我和师妹两个人用命才喂出来的大乘期,能不能张点眼力见,那些死东西都快涨起来了,你还只知道来一句好久不见''么?”
什么死东西?
几千年前的老古董一一何言知这才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气息。
小指环上转着“静”字轻轻一动,他抬起手,掐住了疯狂抽动的透明灵体。
这种灵体,何言知眯起眼。
有些眼熟。
大约是他在密州死前,追踪周平陨落之地的时候,看见过类似的能量。
而阵法外。
如果现在从何春生的视角来看的话,阵法中央其实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了,慢慢地有一团透明的雾气从阵法中跑了出来。阴寒.…相当阴寒。
这是什么?
他此刻忘了死而复生的何言知,也忘了诈死的容有街倒不说经过这一天的冲击,就算过一会他自己死了,感觉也会活过来。
何春生只是在这一刻发现,之前深深藏于自己神识里的那支笔,忽然动了。
笔作为一种法器,存在于修真界的时候,通常情况下,人们只会把它和儒生联系起来,尤其是一个用笔的人还是一个何家的老祖,这种刻板印象只会更严重。
但是何春生不是。
他手上的这支笔,和何渡那种拿竹竿作筏的儒生不同,笔杆冷冰冰的,闪着铜质的光泽,上面砌着五行之石,隐约间有一些制衡的气在运转。
这支笔,是画笔,是阵笔,唯独不是用来写字的。它和天机子束之高阁的那支判官笔并列,被称作天下无双的帝王须,作为一只笔来说,寂寂无名太久。久到一开始,何春生得到它的时候,其实并不知道,它就是那个传说中落笔可断一国国运的帝王须。而给他这支笔的那个人,就是教他阵法的老者。老者在被何父聘过来教何春生之前,曾问过这个心眼儿长偏的小孩。
“何春生,你天资平庸不善阵法,确定要和老朽学阵法了么?″
何春生说当然一一他小小年龄把算盘打的叮当响,刀剑无眼,学来学去,不如学一个阵法,杀人于无形,运筹帷幄于千里。
于是那个老者满意的点了点头,“好!”
“那这支笔,你要收好了。”
五千年前的何春生不假思索地答应。
人永远也无法预料到,年少的某一刻于日后的意义。…邹娥皇拍开容有衡捂在她嘴上的手。
她费力地从地上站起来,感觉关节处咯咯地响,映着地上雾凝成的水波,映照出她的头发已经花白了。但是此刻,她想的不是这个。
容有衡百无聊赖地掐着游动的异目,心里正冒着小小的酸水,纤长的眉眼有一搭没一搭瞅着邹娥皇,心里很不爽地想:拍开我的手,难道就是为了和何言知说话么。谁料下一刻,这花白了头发的师妹慢吞吞地背过面来,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盯着他一动不动。
四目相对,容有衡慢慢红了耳根。
心、心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