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负气之言,可落在群青耳中,却无异于是又在心头捅了一刀。
他攥紧了拳,低垂下头,遮住眼中的痛苦和挣扎。
偏偏当事人却像是早有预料,虚弱笑着道:
“两月,足矣。她说得对,我是活不过下一个十年,可群青,你还有的是时日。寒江雪不会因为我一人之死而倾覆,我将你带在身边数年,如今你也应当可以独当一面了。”
群青红着眼看着他不说话,一旁的禾宴却是长叹了一口气,从药箱中翻找合适的药材:
“停药之后,没有毒压着你身体的感知,你恐怕难以忍受发作之时的痛楚,老夫给你另配一剂丸方,平日里服用,虽于医治无益,但能帮你压制痛觉,也算是老夫最后帮你一把罢。”
但塌上的寒饮玉却忽而出声道:
“此药,可否不服?”
禾宴动作一滞,回头看他。
寒饮玉虚弱地笑了笑,轻微活动了活动双手:
“十年了,我都快忘了,痛是什么感觉了。”
人长久处于一个完全不能对于外界感知回应的状态,是会疯的,这种痛苦甚至甚于疼痛本身,会让人觉得自己似乎被整个世界抛弃一
般孤独无依。
寒饮玉愣生生凭借自己的不甘,撑过了十年,却到底不愿意在生命的尽头依旧这样活着了。
禾宴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败下阵来,叹了口气,转过身手里动作不停:
“你非要如此,老夫也拦你不住,只是……若是当真受不住了,便让你的小跟班给你吃一粒,否则老夫当真不能保证,你可以撑得下去。”
他行医多年,见惯了嘴硬的病人,答应他以毒攻毒之前,信誓旦旦表示自己能承受,但服毒不久,就痛苦得满地打滚,甚至主动要求给他一个了结的,亦不少见。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费尽心机,研制出能让人身体感官麻痹的药物。
但这种药物多半是具有成瘾性的,也就是说,一旦开始服用,量只会越加越大,且几乎没有人能停止服用,多半都会被戒断反应折磨地痛不欲生,求他继续给药。
当年十九岁的寒饮玉,为了能活下去,开始服药到如今,十年的药史,想要戒除谈何容易?
更何况已经不剩多少时日,在禾宴眼里,寒饮玉这便是纯粹地在折磨自己。
可他跟在寒饮玉身边多年,早已知道寒饮
玉有多顽固,到底还是没说什么,只是将药配好,交给群青保管。
那一夜,寒饮玉院里所有的人,几乎都听到了从房间里传出的惨叫。
多年没有感知的身体,逐渐恢复痛觉的过程,绝对比世上之人能想象到的痛苦还要更折磨,一开始只是宛若虫蚁噬骨的麻痒,哪怕只是一块肌肉的牵动,都会让整个身体经历一场刑讯般。
就好像人蹲着久了,腿完全失去知觉后,再重新站起来时,双腿的酥痒,但他十年来失去知觉和锻炼,痛苦只会更甚,持续时间也会更久。
等到身体渐渐恢复意识,就不只是麻和痒,而是浑身钻心蚀骨的痛,几乎让一个人没有任何清醒反抗的可能,不到半盏茶的功夫,整个人便像是从水里捞上来一般湿透了。
寒饮玉虽早知这个过程绝不会好受,却也没料想过,这种痛苦所带来的折磨会至于此。
一旁攥着他手的群青恨不得以身相代,实在看不下去,红着眼祈求:
“公子,求你了,咱们不撑了,咱们吃药好不好?”
然而刚从一阵疼痛中缓过片刻来的寒饮玉,却几乎是虚弱到用气音开口,语气
里还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拿……拿软巾来。”
群青当即反应过来,寒饮玉这是不想让旁人听到自己的惨叫,愈发心疼地哀求道:
“公子……求你了,咱们不撑了好不好?只要吃药就不疼了,公子,你看,药就在这里……”
又一阵痛处袭来,寒饮玉难以自持地猛地闭上双眼,却依旧坚持抬手向他的方向,重复道:
“给我。”
群青无法,只能寻来一块打湿的软巾,塞到寒饮玉口中,如此一来,不论寒饮玉如何痛苦挣扎,亦只能溢出些许零碎的痛呼和喘息。
这厢寒饮玉备受折磨,在驿站中的楼绒绒,此刻亦不好过。
她看着手中从大庆京城传来的密信,罕见地脸色冷地几乎要凝结出冰霜一般,一字一顿地重复道:
“殿前司都指挥使萧立萧将军,被检举曾是离王逆党,叛国联外,在府上搜查出了试图谋逆的证据和同离王来往的书信。”
春寒看着她的神情,连忙安抚道:
“主子莫急,这是几日前从京中发出的情报了,或许如今萧将军已经洗清了嫌疑呢?”
楼绒绒强迫自己阖上双眼,冷静片刻,终于
再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