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凋谢。
他们偶遇了游行的演出队伍,敲敲打打,热闹非凡,两个人没有老老实实地站在围观群众中,而是混迹其中从一端跑到了另一端。仰头看到的童话小车里,砂金终于看到了故事的结尾。
女巫被驱逐,恶龙被打败,公主羞红着脸,接受了骑士求婚,结局是旋转不休的八音盒、所有角色在出席盛大的庆典、人群中吵吵闹闹的欢呼声。林意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几分钟后侧过身体,小声对他说,这个故事曾经是她的睡前故事。他则是恍然笑了笑,同样小声地说:是啊,我也听过很多遍。
砂金注视着旋转的八音盒,他没有说出口的是,这是他第一次见证着结尾的,曾经只存在于想象中的美好。
离开了童年时期后,人类多会染上名为成熟的疾病,他们的内心中不再相信童话故事,海市蜃楼般的幻想会成为难以抑制的毒瘾。当真遇到童话般美好的时刻时,也有人会想着沉溺一下也挺好,偶尔,相信一下童话的美好也不错。
砂金身旁的椅子上正绑着两个漂亮的气球。是他们从商人手中的一堆五颜六色的气球挑出的。一个是她的,一个是他的。
他盯着其中一只气球上的笑脸发呆。光影隐隐绰绰,连气球的色彩都变得五彩斑斓,有了层次。
一道阴影打在了气球的边缘,他回过神,看见林意径直向他走来,如同一朵漂浮的云朵,游向另一朵。白皙的手递来了一支青柠奶油味的冰激凌,她笑着说,是今日的限量款呢,最后两只。
砂金含笑着道谢,想着,这大概是今天游玩的句号。
灰色穹隆的边缘浮着一圈玫瑰色的光,笼罩在其中的人遥遥盯着远方明明灭灭的娱乐设施。他的视线转回来近处。林意眯起眼睛,微微低头品尝着雪糕,一副特别心满意足的样子,一点点奶油粘在她的唇线边。
她总是那么容易满足。在茨冈尼亚仰望天空时是这样,在维纳斯利喝到奶茶时是这样,在这里,一个冰激凌就能让她露出这样的快乐神情。
“感觉自己变年轻了。”
她说着,突然笑了起来,“啊,也不对,我年轻的时候才不会享受快乐。”
这一次,他追问了下去:“为什么?”
“因为......忙碌吧。”她仰望起漫天的星河,细小的声音在空气里缓慢洇开,一片惝恍,“我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也总是忙着要实现很多很多的愿望。”
“愿望?”
“是。准确来说,也算是''我''的愿望。”
林意的语气故作轻松,侧颜在蒸腾的光线中隐隐绰绰,“也是''我''的枷锁。”
砂金也许应该继续问下去,当看到她生出些许惘然的脸庞,形状好看的嘴唇像蚌壳一样紧闭,他口中的词句被刻意咽下,告诫着自己还需要等待,耐心地等待人彻底的敞开心扉。他也同样需要时间,来厘清糟糕的,心头混杂的思绪。
林意吃东西的动作一向慢,甜腻的冰激凌滴滴答答,快要在手中融化,才急急忙忙地吃完。她想起什么似的,抬头瞟了一眼不远处巨型的钟表小子时钟。
“糟糕,快赶不上了。”
她扯住了他的衣袖,“最后一轮巡游车快开了。”
窄长的袖口被轻轻拉住,他与她的手腕时不时碰撞在一起,浮起萤爝似的轻盈痒意。她的体温一向很低,像清凉的冰,砂金却从依稀重叠的皮肤上感到几分炙热,从指尖一路蹿到滚动的喉口,吸气、呼气,轻薄的热意顺着喘息消散到空气。
深夜时刻的乐园寂静无人,唯有熹微的霓虹灯光,与拂过的微凉清风作伴。
时间的钟表指针都似乎慢了下来,一分一秒被无限制地拉长。一切都像是蒙上一层细纱,是隐隐绰绰的神秘与烂漫。回过神,目光中的人气喘吁吁地转过身,兴奋地告诉他,太好了赶上了,姣好的面上漂浮着微弱的红晕。或许或许,他也是如此。
再一恍然,如同横跨梦与现实的一次跳跃,他们已然坐在轨道的巡游车中,耳边是铁轨碰撞的轰隆声,他们正悬空着俯视向整个世界。
如同幼稚的孩子,林意的额头贴在了玻璃上,星尘的余晖撒向她的面庞,好似笼在玫瑰色的雾气里,无数光芒在她的眼中明明灭灭,泛滥如河海。她转动眼眸看过来,聚焦于正中的倒影是一张隐含笑意的,太过熟悉的面庞,是他的面容。
砂金触碰了下自己的唇角,是上翘着。
有人的睫毛又微微颤抖一下,犹如蛾子抖抖翅膀。那一颗胸膛深处的心脏,好像成了放了酵母、被揉搓着的面团,酣畅淋漓地膨胀起来。
世界真实又虚幻。
眼前的人虚幻又真实。
“我的愿望实现了。”
她轻轻淡淡地笑起来。群星都仿佛在云层中闪烁了一下,“是愉快的一天,也是个好梦呢。”
“嗯。”
砂金重复道,“是个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