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恼一阵,来娣再次追问:“那你奶奶打你了吗?”
“当然打了呀。”大丫伸出两只手,摊开给她们看,“专门准备了竹篾,打完左手我就认错了,还是给我右手也打了一顿。”
小香本来很担心,见她这副轻松的调侃样,不由问道:“没打得很重?”
“怎么可能。那力道,如果不是竹篾,可能我两只手都废了。”
“那你说得这么轻松?”来娣错愕,凑过去细细翻看她的手,没看到伤口才作罢。
“这打已经挨了,我再哭哭啼啼也没什么用呀。”大丫就耸耸肩,现在她对挨打这事,不再看得无比难堪。
至于被人知晓了背地议论,爱怎么议论就怎么议论吧,反正她已经不在乎村民们对她的评价了。
挨打,只是当时疼一阵而已,还没她砍柴弄伤手疼,伤口灌脓之后,那才是抓心挠肝的疼。
“玉兰还说,徐玉芝说死也不教她认字,省得她吃里扒外,所以,大丫你放弃认字吧。
这次幸好是被陈婶劝住了,如果徐玉芝的娘明着去找你奶奶,弄得全村都知晓,你可就完了。”来娣与小香再次劝说起大丫。
大丫就沉默没说话,二人以为她听进去了劝,不想下午弄好柴火,大伙分开采摘草药时,她突然道:“你们帮我看着下宋元,我去梧桐村那边。”
“梧桐村?去那边做什么?”来娣一脸懵。
大丫抿了下唇:“我去社学外,看能不能偷学。”
来娣小香简直要吓出一身冷汗,再三确认周围没人后,才压低嗓音:“你疯了?”
找徐玉芝学认字,就已经够危险了,还敢去社学偷听!
不说被老夫子发现,揪着偷听指责她品行不端,更重要的是,社学里都是男孩,大丫一个女孩偷偷跑过去,这要传出去,她奶奶非打死她不可!
大丫看看来娣,又看看小香,轻声道:“我是一定要学认字的。”
说完,她越过二人,背着背篓就往梧桐村走。
“喂!”来娣喊了声,又怕吸引人注意,连忙压低声音,“大丫!大丫!”
一番拉扯,二人没能拗过大丫,眼睁睁看着她走向梧桐村。
小香急得冷汗涔涔,“来娣,现在怎么办呀?”
“还能怎么办,去路口守着,给她打掩护啊!”来娣简直气得肝疼,又无可奈何。
看着蹲在草丛里玩虫子、完全没发现少了个人的宋元,她头大不已,“先把小菜园子糊弄住,他年龄小,可守不住秘密。”
大丫一路避着人,借着草丛树木的遮掩,成功摸到社学的讲堂后面。
让她心安不少的是,在村民心中,社学是读书圣地,周围没什么人,即便有人路过,也是轻手轻脚、赶紧路过,唯恐打扰了里面的学子读书。
大丫蹲在半人高的草丛里,只听讲堂里传来朗朗读书声。
“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
这念的是什么呀?
捕鱼、桃花林,山有小口,有小嘴巴的山?还有光?
怎么办,完全听不懂。
听得一头雾水的她,小心翼翼折了几根粗大的叶子,举在面前挡住脸,悄悄直起身子,探头探脑往里看。
只见讲堂内,头发花白的夫子穿着圆领长衫,上面一丝皱纹也没有。
他板着脸,在讲堂内慢悠悠踱步,听着学生们背书。
那严肃的神情,大丫在外面也看得心生敬畏,大气也不敢喘一下,更别提讲堂内,正襟危坐的学生们。
一个个背着手,摇头晃脑背书的学子里,大丫一眼就看到中央坐在第三排的袁清,他脊背挺得笔直,背得十分认真,似乎每一个字都在用心咀嚼,而不像其他人,有着张口就来的流畅感。
大丫有些许疑惑,不是说袁清是社学里书读得最好的么,怎么感觉背得还不如其他人流畅呢?
不多时,讲堂内的学生们背完整篇文章,齐刷刷望向年迈的夫子。
老夫子微微颔首,流露出些许满意,他背着手,慢慢踱至上首坐下,悠悠道:“虽说当今八股取士,只考四书五经,然其他文章也不可不读。
文章之道,在乎理、辞、气三道,欲理之明必溯源六经,而切究乎宋、元诸儒之说;
欲辞之当必贴合题义,而取于三代、两汉之书;
欲气之昌必以义理洒濯其心,而沉潜反覆于周、秦、盛汉、唐、宋大家之古文……”
讲堂外的大丫听得脑子越发混乱了,只觉老夫子的话艰涩异常,她只勉强听懂八股取士、四书五经,以及文章三个词,其他就完全听不懂了。
见讲堂内的学子一副受教了的模样,大丫大为敬佩,不愧是读书人,这么晦涩的话也能听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