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衣轻一路前行,耳边是一路的哀嚎哭泣之声,口鼻之中尽是濒死的气息,低头向下望,一个村子犹如一座被废弃的死城,并不是静默,而是一种哀鸿遍野的绝望。
四周大树上埋伏着弓弩手,五十步之内必有人持矛镇守,老人张着嘴靠着大树喘着粗气,女人掀起褴褛的衣衫在大庭广众下奶孩子,连家中的壮劳力也各个面色发青。楚衣轻立在枝头,足尖轻点树梢,轻得仿佛一片叶子,那些弓弩手只是张弓搭箭,却并不朝他射过去。间或有孩子大哭一声,便有提着长矛的兵士在女人面前狠狠一戳,“吼什么!安安分分的等死吧!”
“军爷,救命,军爷。”女人抱着自己孩子哭求,“孩子爹给承恩侯修宅子跌下来摔死了,这是我们赵家唯一一根独苗啊!求军爷放他出去吧。”
楚衣轻心里一紧。商承弼最迷恋晋枢机的时候,替他修了一座金碧辉煌的临渊侯府,因为工期催得紧,许多附近的农户被拉去服徭役,据说死了不少人。承恩侯,帝王严令又怎么样,难道还能堵住老百姓的悠悠众口吗?
楚衣轻点足而下,落在那妇人面前,却见那妇人眼白泛黄,嘴唇青紫,那孩子正将鼻涕蹭在衣服上,指甲发乌,双手苍白,毫无血色。他对那妇人比了个手势,“我看看。”
翻开那小孩眼皮,又叫他伸出舌头,再仔细搭了搭脉,便有一个穿着一身麻布衣服的书生摇着折扇走出来,“是离心碾,公子猜得不错。”
楚衣轻皱了皱眉,他万没有想到,为了留住他,这些人竟然会动用这么恶毒的毒药。离心碾,取草木离其本心之意,中了离心碾的人,第一天,只是唇色发青,眼仁泛黄,第二天,双手渐渐失去血色,手脚开始麻木,第三天,毒便侵入四肢,第四第五天,毒物渐渐蔓延,侵入五脏。第七天,毒物入侵脏腑,全身发痒发胀,心口会有被碾压一般的痛楚,最终,因为受不了剧毒的折磨,自己抓破身体而死。只是,这毒虽然阴狠,却并不难治。只是,救治的时间必须要在前三天,而救治的过程,却要一连七日。
楚衣轻无声地叹了口气,就听那摇着折扇的书生道,“这位楚公子就是缉熙谷名震天下的活菩萨,他能治你们的病,也能救你们的命,能不能留住他,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晋枢机的心跳得很快,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就是不安心。想来想去,觉得以静制动总是不会错的,索性早早躺在床上歇了。小顺子捧着一碗参茶哈着腰过来,晋枢机在床上辗转睡不着,懒懒问道,“怎么又喝这些?”
“回侯爷的话,这是皇上特命替您熬的,嘱咐一定要喝呢。”小顺子道。
“知道了,我有点累了,放着吧。”晋枢机懒洋洋地道。
“怎么能放着呢,参茶肯定要趁热喝才好,一会儿不看着你就闹脾气了。”商承弼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提起衣角便坐到他身边。
晋枢机只觉得今日心神不宁,还是不要惹他的好,便乖乖端了茶盏过来,大大喝了一口,商承弼笑道,“这才乖嘛——今日身子怎么样?”
晋枢机道,“也说不上来,只觉得心悸的厉害,睡又睡不着,可能躺一会儿就好了。
“那你就好好躺着,朕守着你。”商承弼于是吩咐小顺子将折子拿过来。他这些日子夜夜伴着晋枢机,早将床榻拓宽了,如今又摆上小炕桌,正好陪他看折子。
晋枢机乖乖侧过身去,暗自琢磨着自己最近并无什么不妥的事,冯太医那里,他既然救了自己,应该不会立刻就——不过,人心难测,还是早日防患未然,索性转过身,“驾骖,有件事想求你。”
商承弼笑着握住他手,“我们说什么求不求。”
“我想哥哥了,你能不能再降一道明旨,让他快点来。”晋枢机道。
商承弼笑,“也好。冯平的医术虽通,人究竟是迂腐些,没有你哥哥陪着你,让你觉得那么活泼。”
晋枢机道,“我哥哥又不会说话,有什么活泼的。我就是觉得他那个人闷闷的,我身子本就不好,在这宫里又一直是一个人——”
“自然。”商承弼顺手换了一张折子,“这就拟旨,传中书舍人来,叫他写一份明——”商承弼目光瞥过奏折,突然语声一顿,“叫他拟一张国书给赫连傒,就写八个字,‘你若渡江,放马一战!’”
晋枢机突然一冷,却又不敢不问,只好爬起来,小声道,“怎么——”话还为说完,商承弼就将一张折子摔在他脸上,“你自己看!”
晋枢机也顾不得被奏折的书脊砸到脸,连忙捡起来看,却见上面写道,北狄狼主赫连傒吞奚夷,败琅藩,灭戎几,踏崇安,一统草原,向天称汗。游于狼支谷,改元——沅湘。奏折上写得清清楚楚,赫连傒率大军同游狼支谷,并亲自作狼支谷序,其中有两句,“济沅湘以南征兮,就重华而承情。揽日月兮共朔北,何回首顾驾骖。”
“这,不像他写的。”晋枢机抬起头,“你冷静一点驾骖,赫连是将军,又不是才子。他以沅湘为年号,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