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衣轻提笔,“国是你的,与我无干;你是我的,难道我会坐视你继续练这些旁门左道的功夫害己贻人吗?”
晋枢机生生怔住,半晌,终于甩出一句,“连国都没有,哪里有家,哪里有哥哥!”
楚衣轻却收了真力,起身轻轻抚了抚他额头,不是发心,而是额头,大概是常年摆弄机关,他的手指有一层薄薄的茧子,却比想象的真实,晋枢机全身上下像是被笼罩在一个从来不敢奢望的梦里,连呼吸都是轻的。
哪怕遮着幕离,他能感觉到,楚衣轻的目光很温柔。这辈子从来没有过的,被人疼爱的感觉。
他被宠爱过,被迷恋过,从来不曾被疼爱过。他几乎觉得,自己要沉进去。
“你做什么!”一声呵斥,一道劲风。
楚衣轻伸手滑过去,商承弼的人却已进了门里。
“他是我哥哥!”晋枢机吼道。
商承弼冷哼一声,“你是我的。”
又是这一句你是我的,我是谁的。大楚子民父王哥哥还是他。
究竟不是属于自己的。
商承弼一把将晋枢机拉起来,“你不许碰他。”
楚衣轻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他一向是云淡风轻的,即使纸上的字触目惊心,“他心智矫妄,寿数不过廿年。”
商承弼急急向后退了两步,握着晋枢机右臂的手陡然松开,连确认一句都说不出话。廿年?
晋枢机抬眼望着哥哥,“你又何必说。”他再看商承弼,“你更何必在意。二十年后,我早不是如今模样,想必,又有新人伴驾,你也该倦了我了。”
“你胡说!”他想吼一句,可是,说出的话却是哑的。难道重华的日子已经开始倒着过了吗?
楚衣轻款款写,“忧思郁结走火已深内外伤不断,廿年已是期然之数。”
“我我我已很久没有再打过你。”商承弼结舌。
晋枢机笑了,在自己哥哥面前,轻轻吻了吻商承弼嘴唇。他笑得太好看,双靥含情色如春花,这个人,居然单纯的像个孩子,“不必自责,从前,就算你对我不好,那也是我自找的。”
楚衣轻绝没有想到,他在自己面前也会这么做。曾经,引以为耻的故事,他还是那个雍容闲淡的重华公子吗?是不是至少在哥哥面前要收敛些。
商承弼一把搂住他,深深地,炫示一般地,一条手臂像是要将他柔若无骨的沈腰折断,他望着楚衣轻,“怎么治!朕以倾国之力替他治,只要你开口。”
楚衣轻摇了摇头。
自负天命的天昭帝又一次白了脸色,“你不是神医吗?不是死人都能救活吗?”
楚衣轻写,“非不能,此时若治,必散了他全部内力。”
商承弼喝道,“不行!”
其时云泽进得门来,先回楚衣轻,“三公子收了药了,小公子说,多谢公子,稍后过来请罪。”
楚衣轻打手势给他,“不必。”
商承弼哪里耐得住他说景衫薄的事,急急追问道,“没有别的法子?”
云泽早在屋外听到,当下根据楚衣轻手势向商承弼解释道,“摄魂术并不是邪术,世人无知,错会了其中意思。不过,有那急功近利之人,仗着聪明才智,编出些速成的法门,后人练了,没有根基,就容易走火入魔。临渊侯原就比旁人聪明,却又比那些目光短浅之人更急于求成,速成之上再速成,又加之练的时候多被打扰,强自行进。他造诣已不低,但心力全凭内力催动,这种功夫,练得越好,脏腑受伤越重,若要治时,只好散去全身功力了。”
晋枢机笑,“散去全身功力,不如直接杀了我。二十年有什么不好,驾骖知道,我一向怕老的,人一老,就容易胆小,活得战战兢兢,还有什么趣。”
商承弼看着楚衣轻,“一定还有别的治法。”
楚衣轻沉默,商承弼心动,“肯定还有别的治法。”
楚衣轻点头。
“什么办法?”商承弼追问。
楚衣轻又摇头。
商承弼急逼,楚衣轻却不答,倒是云泽道,“我家公子不肯说,我倒可猜上一猜。侯爷是心病,所以才走了偏锋,如今闹得五内郁结,忧思日沉,寿数大减。皇上坐拥天下富有四海,若是解了他的心病,他一高兴——”
“不要再说了!”晋枢机出声拦住。
商承弼拥着他,“你有什么心病。”
晋枢机摇头,“没有。”
“什么心病!是让朕将这江山万里让给你晋家,你的心病就好了吗!”商承弼问。他的目光已移至楚衣轻,或者,只是苦肉计?
晋枢机一把推开他,“你若这么想,便将我千刀万剐了,永绝后患!就只怕,每日疑神疑鬼,是你的心病吧!”
“你——”商承弼箍住晋枢机手腕,拖着他出了门,“朕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才是心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