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三种人是不畏皇权的。
第一种,是站在权力巅峰的人,比如皇帝。
第二种,是心思纯粹,有自己的理想和信仰之人,比如侯意平,比如殷必达。
第三种,是被逼上绝路,不反必死之人。冷静下来之后,满月觉得自己像第三种人。
她自恃武功高强,听说侯意平自杀,听说春擂被左仪控制,她怒火攻心,只想着来春擂现场大闹一场,打抱不平,讨个公道。
至于怎样闹,闹过后怎样收场,她完全没有仔细考虑。
直到郭副宗主在擂台上强行给她定下谋大逆之罪,一万禁军突然冲进赛场,台下百姓被吓得四下逃窜之时,满月才察觉到这次自己惹祸惹得过于大了。
谋大逆之罪当诛九族。
这样大一顶帽子叩下来,满月没觉得害怕,只觉得荒唐:想讨个公道,就会送掉性命。难怪天底下那么多人,没一个人肯出头为侯宗主说句话,也没人肯为今年的春擂鸣一句不平。
天色骤暗,黑云压城,突如其来的阴风将满月的衣襟吹得沙沙作响,满月立于高台之上,睥睨着台下将她层层围住的禁军,和四处逃窜的百姓,一个个的,如沙,如尘,没有一点温度可言。
她突然挑了挑眼皮,嘴角浮出一抹笑意:“台下的,你们是不是觉得我今日得罪了权贵,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归舟主动拉了一下她的衣襟:“满月姑娘,你快别说话了。”
满月没理他,声音提高了几分,冲台下喊:“不如我们打个赌吧?我赌我今日一定不会死,不但不死,还能单枪匹马杀出京城去。我若赌输了,那就献上性命。我若赌赢……”
她话音未落,台下骑大马的禁军首领倏然向她射来一支羽箭。
满月躲都不稀得躲,随手抓住那支凌厉的羽箭,嘴上未停:“我若赌赢了,不指望你们为我做什么,就是你们从此得打心眼里认可这么一个道理:绝对的实力面前,什么王权纲常,那统统都是扯淡!我冯兰若,那就是有敢于颠覆天下纲常的实力!”
她此话一出,台下的人,不论是要捉她的,还是要逃命的,纷纷吓了一跳。有的人停下脚步侧目看她,有的人却像是见了魔鬼,加速逃命。
禁军首领被满月的话惊得神色大变,待他反应过来,赶紧大手一挥,命令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上?此等逆贼,能杀就杀,不必留她活口。”
春擂的擂台很高,禁军想要冲上来,必须要上几层台阶。
就是他们上这几层台阶的功夫,归舟从兵器架上抽出最长的那一杆枪,横枪护在满月身前,抿唇道:“满月姑娘,我是今年新贵,他们不敢伤我。等下他们冲来杀你,你就只管躲在我身后,我一定把你挡得严严实实,护你平安出城。”
始料未及的一番话,让满月心中一酸。惹出这样大的祸,她没指望有任何一个敢站出来帮她。
往日里她最信任的雕弓,早就不知何时溜下擂台。而她最不信任的归舟,此时却坚定的挡在了她的面前。
她拍拍归舟的肩膀,道:“从前是我看错了你。”
眨眼间禁军已至,归舟挥枪把最先冲上来的几人击下擂台,对满月道:“南侧有高墙阻隔,兵马最少,我们从南侧冲出去。”
“不用你。我自己惹的祸,我自己能担得起。”满月抓住归舟肩膀,一把将他揽到自己身后,顺带着夺过他的枪。她在枪上蓄了内力,长枪四面一扫,扫出一圈凌厉热风,刚冲上擂台的一圈士兵毫无抵挡之力,重重跌下了擂台。
归舟也不甘示弱,趁这功夫从兵器架上抽出第二长的那把长枪,又冲到满月面前。
满月又一把将他拉到自己身后。
“朝中新贵,前途无量,莫跟我这大逆不道之贼掺和到一块儿。”
如此险要时节,满月姑娘还在关心自己的安危。归舟心里一暖,那种想要与满月并肩作战的豪情又强烈几分。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局势险要,我岂能见死不救?”他说。
满月随手又扫下一圈人去,冷笑道:“比这更险的局面我六岁就见过。你放心,我死不了。”
“天子脚下,重军围困,我岂能放心?”
满月道:“你要是非得报恩,那就出去帮我弄匹马,半个时辰后把马牵到西华门,我去那里找你。”
归舟还是不走。
“放心,我有能力杀出去。”
她为了让归舟快走,又补了一句:“但是没了你的马,我未必能逃出去。”
“那姑娘保重,我驾马到西华门前接应。”他说过这些,仍旧不放心,回过头来又嘱咐道,“半个时辰后若姑娘未到城门,我一定回来接应你。”
“其实也用不了半个时辰……”满月耍着枪自言自语。
“什么?”归舟又从楼梯处回头。
“哎呀你快走吧!”她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