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仲然独自一人坐在厢房靠窗的贵妃榻上,隔着窗户静静地看着外面。
正是初春的天,虽说早晚的日头好有些薄弱,空气还有些凉薄,却也正是草长莺飞的时刻,远处的杏花林已经打了花苞,不日就是一片粉蒸霞蔚,抽了花苞的玉兰如今看着还稀稀疏疏,可也能想象到不久后挤挤扛扛的玉兰花开。
有多久他没有好好这样观过春来春去,有多久没有这么静静的坐在他与慕容所生的孩子的院子里,这样静静地想着心事。
冷仲然想:此时此刻,冷庭誉要成亲了,贺慕容如果还活着会做什么呢?或许,贺慕容会忙着带着丫鬟婆子将整个燕王府哪怕是旮旯角里也会扫旧一番,会从她的暖房里搬来好养活的花草栽种下去,会带着下人修剪枝叶,会根据四时变化将屋里的摆设更换一下,会养了会唱歌的黄鹂鸟……
冷仲然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想着心事,仅仅是想着贺慕容在时的情景,他的唇角就不自觉的微笑。
对了,他还记得他在冷庭誉小时候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为冷庭誉画画,而明明贺慕容的画艺远超于他,贺慕容却还每次兴冲冲的称赞他,含笑的望着他,也会叽叽喳喳的在他耳朵旁说着庭誉今天会喊娘了,庭誉今天不用人扶走了几步……庭誉想要丫鬟头上的珠花……这样零碎细小的事情……
冷仲然忽然觉得心里空空的,这种感觉就像一个小孩子忽然丢了自己最心爱的玩具一样,他觉得冷,他情不自禁的抱紧了自己的双臂,他渴望自己能像一个小孩子一样那样毫无顾忌的“哇哇”大哭一场……
他根本不知道,丝毫无把握,如果慕容还活着,慕容会不会还像以前那样明快而欢乐甚至是任性的爱着自己……
毕竟他连见到慕容的最后一面都没有,他明知道慕容是赌气,却偏偏还听信了老燕王妃的话:“瞧瞧你把她惯成了什么样子?人家都是以夫为天,到了你这里,倒是出息了,你这是要以妇为天啊
!”
他也觉得贺慕容当众拿了枕头砸了自己,又死活不让自己进门,更甚至在第二天还与人调笑嫣然的说话……
老燕王妃更是说:这女人嘛最懂女人,你晾一晾她,让她也跟你似得患得患失一回,自然就该轮着她巴巴的盼着你了……
当时他鬼迷了心窍将老燕王妃的话听了进去,不仅不再像以前一样去事后“死皮不要脸”的去哄贺慕容,更是频繁的连夜宿在卫鸾处。
甚至当初,燕王府有了传闻说:你看东王妃一向恣意任性,无非是占着燕王迷着她那一张脸,如今卫侧妃和东王妃长得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不说,可人家卫侧妃更胜青春貌美啊!
那时候,猛然听到这些传闻,冷仲然还勃然大怒要去寻这些是非口舌者,老燕王妃喊他过去痛骂了一顿没出息,又说这正是该给贺慕容下猛药的时候该让贺慕容知道男子三妻四妾本就是常理,该让贺慕容好好明白女人就该三从四德。除此,老燕王妃更是痛哭流涕的指责冷仲然不孝,诉说贺慕容自打嫁入燕王府,就没有把她放在眼里,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冷仲然这个做儿子的没有出息!竟然让一个女人骑在他头上作威作福。
冷仲然忽然很想睡一觉,很想梦里梦一面贺慕容。
人常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心中念想不停,梦中自然来。然而,他也念了贺慕容多年,却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他做过很多光怪陆离的梦,却从来不曾梦到过贺慕容。冷仲然曾经去庙里找过住持大师询问,大师摇摇头,却是不肯多说。
还是住持身旁跟着的小师傅私下对他说:想梦之人久不梦,那是那是因为想梦之人心中不曾原谅!
贺慕容是真的不肯原谅自己了吧?她在他面前是个爱笑的人,也爱任性的人,老燕王妃曾当着贺慕容的面说都是他惯的。他顾不得看老燕王妃说这话时阴沉的面色,反而颇为骄傲承认:我惯的!我惯的!
那他后来不再惯着她是从什么时候呢?
好像是从皇
帝赐婚长平公主给予他,他却不顾贺慕容的意思,到底为了所谓的大局,娶了长平公主为西王妃。
又为了大局,抛下贺慕容,和长平公主有了一夜!
到了后来,贺慕容久久不孕,老燕王妃指责他不孝,于是他硬着头皮又收了几名老燕王妃给的女人,并让她们也怀孕生子。
贺慕容第一次跟他闹时,他向贺慕容保证那是最后一次,贺慕容则道已经是第二次了;等后来卫鸾时,贺慕容则彻底的关了门不让他进……
她甚至毫不掩饰的对他说:我嫌你脏!
如今回想来,贺慕容倒是真的有一有二却不能有三了……
而他却是低估了贺慕容的执拗……
冷仲然心里有些复杂,既恨贺慕容这么执拗,又隐隐有些骄傲……
贺慕容她该是因为太在意自己了,才容许不了他那般吧?
亏他以前还曾对贺慕容承诺:一生一世一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