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林军气势汹汹往恒王府去,过境之处烟沙滚滚,弥漫在中吴上空,似乎将要彻底掩埋那一座府邸。
推着暮色而进的不速之客,没能吵醒李贯显,却早有一群人严阵以待,他们眼如剑气,身如立松,等着以血捍卫这座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而守,被世人唾骂的城。
这就是中吴士兵。
李贯显有名无权,任别人怎么奚落他也无关系,想着再做什么也得不到雨涟城的青睐,便一直懒散当个藩王,与谁都无功无害。
世人也是这样认为,但恒王府的兵马却是可媲美于北漠刀将,雨涟铁骑。他对其他事情没这么上心,唯独对这支队伍看重得有如自己性命,平常的军用开支大部分不仅没减少,还增加对精兵的投入。
因为李贯显知道,雨涟城不会放过自己,任何人都救不了自己,只有培养一支能打战的队伍,这条小命才能多苟活几天。
中吴的士兵跟了个丧家之犬,却没像他们主子那般软骨头,李贯显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精心栽培的队伍中,热血,强劲的他们为这片被世人皆看扁了的土地争回来一口气,是几代帝王都不得不高看一眼的存在。
李贯显瞧着天光渐亮,迷雾却越来越重,耳边环绕的声音逐渐刺耳,不由胆战心惊起来,如果说为什么此时还能留有最后的理智和力气,那就是对恒王府的士兵最后的坚信。
“他们都起来了没有?”他拉低声音,眉目凝重。
“都准备好了,正在各处守着。”
“那好。”李贯显刚踏出了两部步,又抖擞站住,茫然定在地上,他深知这一步出去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但也知道要是继续躲在房里,最后一丝皇兄可能有仁慈也会被自己亲手葬送,毕竟这么多年皇上没有因为当年之事真正责难自己。
若是因为抗旨,便是坐实了罪名。
所以他不能躲。
摆手唤人凑近,叮嘱道,“无论在御林军此番要怎样,都不能让他们平白无故带我离开中吴,要是非到刀刃相见不可,就……”他使了一个眼色,侍从立马意会。
“大人这是想清楚了?打起来,那可就真的反了!”
“还能怎么样,与其做个被绑着的刀下魂,倒不如撞开铜墙铁壁,搏斗一番。”他思来想去还是不能相信皇上那脾性,能亲手抢了自家江山的,还会念有什么手足之情。
“走吧。”李贯显下意识把手搭在侍从手上,扶着走下去。
李贯显从内推开大门,吱呀一声,打破了许久的寂静,他抬头望向高悬九天的云团,一切似乎还如往常一般,可他知道,无论怎样,中吴自此就要变天了。
管家把门尽数推开,平常都由他负责府中大大小小的事务,今日府君反常,自己也不好多问,便揣着手站到一旁,与府中其他下人一样,等着迎接什么来自雨涟城的大官,每次中吴来大人物,他们都会庄严迎接,这一次,许是也如往昔。
李贯显暗下脸色,鼻息紊乱,杂乱的思绪缠绕脚下,每一步走得极为困难,他吃力抬起脚,迈过门槛,影子打在侧旁,随着流动的光线虚晃着,若有似无。
曾今何时他也为一国守护,是堂堂正正的将士,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那些为国求荣,为名请辞的话全部消失了,被自己亲手抹去光辉后,缩下的身子如蛆一般在地上扭动,他李贯显从一个皇室贵族,变成了臭水沟里的爬虫。
代替升起的邪恶之眼瞄准了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他清晰记得,当手里的剑不是挥向侵犯家国的匈奴,而是自己曾一朝一夕想要守护的百姓时,冰冷的快感冲撞胸腔,那是嗜血的味道,是权力的味道。
或许每个朝着高堂往上爬之人,若是许久未能享受到众星捧月的甘霖,他们曾今匍匐的姿态会变成黑暗的猛兽,在一次次不甘心,不服输中逐渐为恶,向外杀了别人,向内将自己拖入无尽深渊。
李贯显如是,很多朝拜雨涟城的人亦然。
红色的身影出现在恒王府门口,一袭夺目的红,将每个人压在地上,而恒王,是连头也抬不起来之人。
有序的阵形中打马走出来一个人,那是负责调查中吴伤害朝廷命官一事的官员,刑部侍郎兼御林军副将——陈远伶。
“你就是恒王?”他居高打量,上位者的傲气把人埋入尘中。
汗血宝马嚎叫一声,那是跟随陈远伶杀敌无数的帮手,它似乎也看不起跪在地上之人,肆意张狂着。
李贯显端起头,比马头矮上一截,能平齐的,只有戴在它脚下闪着金黄光色的铁具,而里面倒影着自己悲催落寞的样子。
“正是下官,拜见大人。”叩了一个响头,再缓慢抬起来,依旧见不到与自己对话的是谁,面前是一头畜牲。而陈远伶没想过要屈伸下马。
直到拿出来圣旨,才跳马而下。
众人纷纷跪了下去,雨涟城来的这股风带上了刺,不断刮着自己的脸庞。
陈远伶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