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不过的厄运又岂止在这深宫里,幸运的人才有被试图拯救的机会,而那些生来流于荒野之人,死便是死了罢。
一想到此,黄太医紧绷的神经变得像是河流之下的芦苇,随风吹拂,纤细易断,任意飘到被遗忘的角落去,代替看望那些被尘世忽略的渺小的人。
他们虽也占了这世上的光,可相对某些长远的事物却是不度日月,就算偏远的光也难与照耀,更别说用金银铸造的一身璀璨,就如同金碧辉煌的宫銮殿,里面住着的想当然也是矜贵之人。
而这些人拥有了世界上最昂贵的东西,却依旧不满足,到头来抱怨生命的短暂,可不知道的是,在他们每一天饱足奢靡的生活里,会有多少人在阴暗的角落凄惨死去,埋骨于风沙尘土中。
而这些人何来泥土之说,何来抱怨命运的不公,生来便注定此生的基调,只有从悲惨中苟活,而不会依靠珍馐享受生活。如果没有见过生命中的缤纷多彩,又如何会知晓苦难的滋味,因为当世界里只有苦难之时,默认接受成为了唯一的生存机会。
黄连也曾经是行走江湖之人,只不过见了太多人间的疾苦,一己之力救不回来的那些苦难百姓,会像一把锋利的刀,从他的心口上割开,最后未能挽救于人,也让自己掉进了深渊之下。
救死扶伤本职,外加的一切只是帮忙具备了救治的条件,而那些生带来的希望,却只能依靠人为本身,这也是医者的最遗憾地方,身体上的伤口会被药物所治好,但灵魂的残缺,却是借助上帝之手也无法补全。
但前提是,肉.体需要先存活下来。
所以他选择回到了庙堂之上,先拯救那些手握权利之人,只有他们健康了存活下来,处在边缘的人才有希望,至少在饿死和病死两者中,有了选择的机会。
最终也如他所愿,这朝代变得富足起来,即使有些人有意搅浑,但活下去的可能还是逐渐成为现实。
如今的难题又重新摆到了自己的面前来,机器的运转如果缺失了掌舵的人的话,那么还会朝着设定的方向行驶下去吗?
他开始担心,面对太医馆如冬日枯草般的凋零,而需要拯救的人正是被需要之际,如何平衡着两者的关系,成为了眼前最艰难的问题。
这么多年来,他错了,原以为只要巨人的头部完好,其他的躯体便会依照命令有序地进行下去,可是结果不是那样。他越来越惧怕,先是付实的逝去,太医馆陷入了无人指挥的混乱局面,而后是宰相的死亡,真正揭穿了其中的虚假表象。
如今的大瑞最高权力者,若是他也……
黄连不敢再深想下去。
小德子看到他无奈的样子瞬间慌了神,抓住他的双臂追问道,“黄太医是何意思,生命解铃还须系令人,难道皇上的病真的是有人加害?”
他蹙眉微点头,“要是付老与徐老在,或许借助药物针灸的手段还有很大的挽救可能,但现如今人才式微,单凭老夫一己之力,怕是……”随即叹气摇头。
又继续说道,“皇上发病虽短暂,却是深入了五脏六腑,灵魂深处,魔障的速度之快是老夫也未能料及,除开那些缓解痛苦的药,其余的便只能靠他自己了。”
黄连怕对病人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从来都只是折中说,如今他面目严肃,恐怕此事真的不简单。
小德子想都不敢想,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就突然发生了如此祸端,他可是天子,万物都归他管的,全宇宙的中心要是崩塌了,那他们怎么办?
惊讶不相信之余,期待之感前所未有,“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问到最后带有碎碎的哭腔,人人都说太监是最无情之物,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他将全部用意都使在了那一个人身上。
他自小长于深宫之中,连父母的样子也从未见过,目光所及之处除了一片红墙绿瓦再无其他,名义上李欢隆是他主子,但经过了这么多年的相处,早已将他当做自己的父亲一样。
得知此消息之后悲伤不亚于任何人,更是在与日增长的情怀不断加深后,那种奇妙的亲人关系竟是表现得淋漓尽致,心里的不舍被压抑得血肉模糊,山海惊涛拍岸般的记忆不断袭来,对着浪尖反复呐喊。
“请求黄太医一定要用尽全部力气,小德子愿意一命换一命。”涌动的泪水终于冲破了眼眶,泪痕深塌,如山川海势。
如果神明有感情,那一定会听到苍生的救喊,若不是如此,那么人们到底信奉的是什么。
小德子从未违背过皇上的心,但此刻他要朝着另一端走去。
神明是存在的,并且会听到自己的声音。
“华隐寺素来是百姓们供奉神明的地方,奴才等主子好点儿便去祈求,黄太医觉得如何?”他知道黄连所行的是现实一类的救人方式,怕是不喜这一类方式,但自己想着的是不放过任何一种可能机会。
“我也并非远离俗世空守己心之人,万物的存在都自有道理,如今也找不到其他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