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我被奶妈牵着沿着一侧的廊道向中间那排房走去。绕过四伯的房门,四伯两口子都不在,想必正在忙各自的活计。我们快步走到母亲的房门口,这时里面传来了一阵喧闹声。我听到了道理和雨凡的声音尤其出众。道理是比较记打的人,平时挨打后不到吃饭时不回来。今天是什么吸引了他?难道客人走了,他们在分礼物?
“九嫂,我把灵儿带来了!”隔着一层门帘,奶妈冲房间里喊道。
“谢谢玉妹!你们快进来吧!”母亲的声音软绵绵的,很好听,想必现在她的情绪一定很好。
我原来略微有点紧张的心立刻放了下来,抢先奶妈一步撩开门帘,急不可耐地问道:“妈妈,我要吃好吃吃,你给我留了吗?”
从小我就把好吃的东西说成是“好吃吃”,全家人都明白的。
“哈哈、哈哈哈!”谁猜想房中响起一片笑声。有个陌生的男声接口道:“好吃吃是什么东西?告诉我,我给你留好吗?”
我心里顿时一紧。
那个人继续说:“来,让我猜猜,你肯定是家中最小的宝贝,--灵儿,对不对?”
这是谁呀?用一种我从来没听过的口音说话,这可决不是我们幽幽山庄人的语气。我惊慌地瞥了一眼,发现原来房中除了母亲和兄姊外,还有一大一小两位陌生人。想必他们就是奶妈所说的客人了。可他们的打扮在我那时看来显得如此怪异:额头上方剃得光光的,脑门后面则全部被齐肩的短发覆盖着。唇上也同样光光的,无须。那个小孩可以理解,然而大人的胡须哪里去了?我们庄中的成年男人可是个个长须虬结啊。不过猛然间,能看到一名男子露出本来面目,倒也让我感到非常新鲜;他们身上衣服的质地很好,斜襟长衫直达小腿。这式样我好像曾经见过,但想不起来了。但决不是庄人平时所穿的短襟,因为该打扮不适宜练武和下地干活。
听到陌生人的问话,我羞愧交集,于是咬住嘴唇,一头躲进随后走进房中的奶妈身后。奶妈窘迫地拉开紧紧附在身上的我,把我推到陌生人身前解嘲似的说:“涵生哥,这孩子今日可是第一次害羞呢!”
“人之常情,没关系!”客人倒很大方。柔声问我:“灵儿,你想要吃什么?”
我正不知如何开口,突然听得道理冲我质问道:“真不知羞啊,你就知道要好吃的,还不先去请安!”
自以为年长我两岁,他说话从来不留情面。因为这个,母亲说过他好多次。没想到这次母亲不但不怪他,反而帮腔道:“是啊,馋女儿,别只知道吃,快过来先拜见客人吧。他们是……”
“姐,还是由我自己来介绍吧!”陌生人打断了妈妈的话。然后用他长胳膊拽住我上下打量。“灵儿,漂亮的小姑娘,名字也好听。不过不要怕,我是你舅舅,你妈妈的弟弟。这位呢?是我的儿子,你的小表哥,他叫健水,跟道理一般大。我们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所以这身打扮你不要奇怪哟。”
陌生人好像知道我的心思,几句话就点明了主题。深沉的男中音从对面飘过来,让我顿生一股亲切感。舅舅?这个词我可是第一次听到。我偷偷地观察他们:舅舅是个不到四十岁的中年人,个子较高,相貌堂堂,满身斯文。气质与我父亲有几份相似,眉眼跟我母亲则有些相同。我又转头望向小表哥,发现他也是一表人才,其长相简直就是乃父的翻版。很文静的坐在一边,始终面带笑容看着我。
母亲从扶手椅中站了起来,轻轻牵过我的手,软软地说:“来,妈妈告诉你,你舅舅和小表兄他们可是妈妈娘家唯一的一门亲戚,知道来一趟多不容易吗?灵儿,快叫舅舅啊!”
“舅舅——”我不得不服从母亲,低低地叫了陌生人一声。从来没人跟我提过母亲还有一个弟弟和侄儿。从我记事起,母亲就好像从来没离开过庄子,我还以为她从小就是孤儿呢。
“哎,灵儿真乖。”舅舅从桌子上的一摞礼品中拿出一盒包装精美的蜜饯,塞到我手中。“刚才听你妈妈谈到你,说你爱吃这个。我就特意把它留下来送给你。喜欢吗?”
“喜欢。”但我不敢接。
母亲在一旁催促说:“灵儿拿着吧!快谢谢舅舅。”
我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说了声谢谢,伸手接过蜜饯,然后靠在母亲的身旁。母亲表现出少有的亲切,特意用嘴亲了亲我,我发现她的脸有些湿润。原来她和舅舅初见面的时候已经哭过了,此时眼睛还略微有些红肿。母亲已注意到我身上的新衣服,这时她朝在一旁干活的奶妈感激的笑了笑:“谢谢你,玉妹,灵儿又劳你费心了。你快别累着,先休息一下吧。”
奶妈此时象个少女一般,仅是报以羞涩的微笑,依旧忙过不停。她拿起水壶给各人沏茶,在每个杯口中注上了一些水。倒完一圈,才发现开水已不多了。妈奶歉意地对舅舅和我母亲说:“涵生哥,九嫂,你们姐弟之间多聊聊,我再去给你们烧一壶开水来。”
“玉妹,你让凡儿去吧。也让孩子们帮家里干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