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闻言目光沉沉:“是吗?我倒是觉得殿下比我更疯。”
要不然郑晚瑶当初怎么会招惹他。
沈霁临恍然间,竟觉得她的比喻精准而毒辣。
可不就是疯了。
所以这段时间越是接近婚典,越是觉得烦躁无比,
连他自己也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明知来长春宫只会听到冷嘲热讽,但他还是莫名想待在郑晚瑶身边。
也许是因为,这宫里只有她敢毫无顾忌地说真话。
“殿下岂不知,若是女子有张毒如蛇蝎的嘴,日后才是做寡妇的命。”
“那是沈公子不知道,男人要是命不好,怎么都是死。”
“……”
反唇相讥,你来我往。
沈霁临半点也不恼,反还觉得有些安宁。
很快郑晚瑶就起身往银炉中添香粉,这已经成了两人间无声的共识。
只要沈霁临来,她就加料,又一勺满满当当的香粉下去,比上回翻了一倍的量。
郑晚瑶轻轻扣上镂空雕花鸟纹样的小盖子。
“咔哒”一声,像是摁下了命运的暗扣。
按照这个药量计算,不出意外的话,沈霁临明日就要更加暴戾。
她打了个哈欠:“还有闲心到我这里坐着,看来前线的战事,没叫沈公子头疼。”
沈霁临目光落在了那些香粉上,他漆黑眼眸像深渊般见不到底。
他并没有离开,也并没有回答,只是定定看向郑晚瑶:“殿下是不是觉得,没有你相助,我便赢不了齐栎。”
“天命在己。”郑晚瑶随手拿起桌上一个水晶玲珑镇纸:“但是如今大军压境,沈公子兵力不足,应对起来自然十分吃力。”
月色泼洒,银辉笼罩着沈霁临的眉眼,瞧来有些不真切。
连他的声音似乎都变得渺远。
“兵力贵精不在多,五万庸军,也不如一万锋锐之师。”
郑晚瑶微微敛眉,很快敏锐地捕捉到重要讯息。
看来香秀说的没错,那所谓的“精兵”,就是沈霁临手中的底牌。
所以出去之后,得想个法子制住才行。
熟稔的香气很快萦绕左右,没说几句,本就困倦的沈霁临便合上了双眼。
他倒在软榻上,周身放松,唯有眉心还下意识微微皱着,浓密的睫羽在脸上投下小片阴翳。
这其实是一张很占便宜的脸,瞧着纯良无害而又唇红齿白,寻常女子亦会心生爱慕,所以不少穿越女都前仆后继地为他着了迷。。
只有郑晚瑶知道,这副精致皮囊掀开来,骨子里是怎样恶毒狠绝的心肠。
此时他肩上的伤口仿佛被牵扯到,再度开始渗血,隐隐将如墨的衣料染出一片深色。
饶是如此,沈霁临也毫无动静,呼吸均匀起伏,看起来睡得很沉。
也是绝佳的刺杀时机。
郑晚瑶微微眯起眼睛,就是眼前这个看似温良无害的少年,与她几次相互折磨,甚至还牵累身边人。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只要沈霁临一死,最大的祸害便除去了,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重新找到出路。
郑晚瑶的心头突突跳着,却不是因为什么少女情怀,而是浓烈得几乎要溢出来的杀意。
她甚至看了眼桌上的大花瓶,只要这用尽全力砸下去,沈霁临不死也得半残。
心底有两个声音在同时叫嚣——
一个催促着她现在就下手。
人死灯灭,一了百了。
一个拼命克制着汹涌的杀意,劝她冷静下来,三思而后行。
同生共死蛊之下,只会是双死。
到时候燕郑两国依旧什么都更改不了。
郑晚瑶手都摸上桌角,指尖触碰到瓷瓶的那一刻,冰凉的触感令她稍稍回神思。
锋利如刃的目光逐渐平息。
片刻,郑晚瑶到底是缓缓松开了手。
……
深宫寂寂,唯有风拂古树的婆娑之声。
郑晚瑶还不困,过度的紧张与心跳加速令她有些口渴,索性起身给自己倒了杯茶。
抬眼望去,沈霁临仍旧两眼紧闭,在榻上安睡。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刚才,沈霁临其实被伤口的疼痛唤醒了神智,只是不曾表露。
都是习武之人,顺理成章的,他敏锐察觉了身边那股凛冽的杀气。
毫无疑问,是郑晚瑶想要有所动作。
袖下的指尖不由悄然一蜷,他下意识放缓了呼吸,静静等待着她的下一步。
明明感觉她已经在靠近了,却又忽然半途顿住。
片刻后,郑晚瑶竟径自去喝茶了,再没管他。
她终是没对他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