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万程望着王长林说道:“都说是命,可我也不信,天下这么多穷人,就没有一个好命的?”
宋震海嘴里咬着王长林送过来的烟袋,大口大口地抽烟。
烟叶并不好,有些呛人,但他抽得很有滋味,像是要把多少日子没抽的烟一下子补上似的,也像是要把王长林的问话抽出个头绪来。
他磕磕烟袋,说:“我想了三十多年了,也没想出个道道来。但有一点我想出来了,穷人不是因为命穷才穷的!”
“是呀,听天由命,这是历代吃人的统治阶级压榨欺骗咱的一种手段。他们搬出什么"夫子",什么"圣人",说什么"富贵在天",叫咱们"听天由命",这全是杀人的软刀子。
杀了你,吃了你的肉,喝了你的血,还叫你觉察的不出来。
您看看,如今,外面有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里面有地主官僚资本家的压迫。他们就像是山一样,压在我们头上,使我们永远伸不直腰,永远受苦受穷。
我们世世代代累断骨、折断筋,换来的财物,不是都被这些吸血鬼吸去了!”
穷苦受难的人们,第一次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穷苦的根源,心眼觉着豁然开朗。
宋震海激动地说:“是啊!一点不假!要是这些狗东西不刮穷人的肉,抽穷人的血,别说它又做买卖,又置地,就是喝西北风,也早饿死这些龟孙子了!”
他霍地站起来,靠近王长林的脸,悄声地说:“我在关东,听说深山里拉起了赤色革命军领导的队伍,打日本鬼子,除汉奸特务,领导穷人翻身,咱这里有没有?”
王长林点点头,肯定地答:“有,有,咱这里也有。咱这往东出去百十里,往西出去百十里,都有赤色革命军的根据地,领导人民大众打日本鬼子,除汉奸,开展抗日活动。我前些天,在这北面一带干活,就见到有一帮子穷兄弟往东投奔去了。”
赵万程把脸贴得更近了,几乎咬着王长林的耳朵说:“这几年咱这面传得可玄了,说赤色革命军对穷人如何如何好!”
“不错!”王长林道,“赤色革命军是为人民谋幸福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人民。”
宋如石听了甜丝丝的,若有所思地问:“怎么还不到咱这里来呀,赤色革命军还不知道咱在这里受苦受难?
王长林又有把握,又有信心地道:“能知道,能知道,赤色革命军是不会忘了咱这些受苦受难的人的。”
夜很深了,风消沉了,唯有这间小菜园屋子里,还发出那轻轻的、如同潺潺流动的泉水一样的话语声,
四颗紧紧贴在一起的心,在为了一个共同的理想和愿望而跳动……
三个主人把王长林让到热炕头上,想叫他好好休息一下,王长林却久久不能入睡,两眼睁得圆圆的,往很远很远的地方看去。
他看到了硝烟弥漫的抗日战场,看到了烈火干柴般的革命要求,看到了延安那高高耸起的革命火把……他在想,延安睡熟了,人们都进入梦乡了,但全中原赤色革命军首长住屋的窗上那明亮亮的灯光,依然如同白昼吧?
为了祖国的统一,为了人民的解放,为了劳苦大众彻底翻身,伟大领袖不知熬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啊!
王长林住宿的第二天,他仔细搜寻了他所寄宿的小菜园屋子,没找到他做的活,这时正好嫂子来看他,他就问:“嫂子,你家有磨吧?钝不钝?要不嫌我的手艺不好,我去给你錾錾。”
嫂子家里有盘小磨,是宋泰老人早年做豆腐拉渣置下的。放在墙旮旯里,多少年没动了。
嫂子说:“哎哟,那盘磨啊!说出来您可别笑话,早叫蜘蛛网盘死啦。咱穷人别说没有粮食,就是有几个囫囵粒,用手碾也碾碎了,哪里还用得着磨?没有事,你就抽袋烟歇歇吧。”
王长林磕磕小烟袋锅,装到粗布荷包里,扬起两道粗眉来,风趣地笑着说:
“哎!干活的人,手闲不住哇!我看哪,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到你家里认认门,有朝一日,我的牙帮骨不活动了,投奔你也知道门口朝哪。”
嫂子听了拍起手来,“咯咯”笑了,笑得眼里都流出泪来。她说:
“我的好兄弟!这年头,只要我有一口吃的,就不能叫你在旁边看着,嫂子我敢说这个大话!可是每天睁开眼,不是来要捐税,就是来催租粮,一个接一个,象是十八层大石板压在咱身上,什么时候能翻过这个身来?”
王长林提起那个盛着工具的布口袋,走着说:“那也说不定,听说山底下还藏着火哩。要是底下的火一烧,别说是石板,就是座地狱,也能给它烧化了,咱也有出头之日了。”
他们一边说话,一边穿过街头巷尾,往嫂子家里走。
王长林走着,不断用眼打量远处的山,近处的村舍。
昨晚赶他来到这里,天已经黑了,他还没来得及看清这个集镇的清晰面貌。
他仔细看着,渐渐地唤起了一些遥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