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我来了,不管是风暴旋涡,还是温柔乡里,我无从选择,没有提前预知的消息,甚至生命刚开始的2、3年记忆,也被有意或无意地抹去了。
只记得好像是一个夜里,下着大雨,冥冥中有人告诉我这是一场百年不遇的大雨,人们的生活被这场大雨破坏性地改变了。空中闪电倏忽一亮,能看见大雨中破败的人间景象。
但或许这是我出生后数年的事儿也未可知,因为接下来的记忆就是母亲酣睡被我哭声惊醒,然后为我做挂面汤的记忆,好美味的挂面汤啊!尽管碗里只飘着几颗葱花儿,但以后数十年的人生经历,再没有吃过如此美味的挂面汤了,或许是非自然力量强行改变了我的味蕾的生理结构。
我出生的这块土地是中原大地,但有山有水,虽然山不像南方的山,水也不像南方的水。说起地理位置,人们习惯用四省交界来说明,东边是平原县,往西则是山区,物产还算丰富,苹果、梨、枣等都是上天赐予这里芸芸众生的宝物,人们除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辛勤耕作贫瘠的土地,就是靠这些上天赐予来丰富或点缀自己苦呵呵的生活。
我是70年代生人,所以我们得从这个时间点开始聊,但或许会涉及60年代末的人和事儿,大家也不要见怪,这可能是我后来从学来的历史知识那里撺过来的,因为记忆中有马路两侧整齐的土地和马路沟岸上用白灰刷出的大字标语,“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深挖洞 广积粮”等等,不一而足,模模糊糊,记不太清了。
我一出生,家里有爸爸、妈妈、姥姥、四个哥哥,没有姥爷,后来听姥姥说是被日本鬼子给害死的,日本鬼子特别没有人性,把姥爷胳膊和腿向身后捆成四马倒攒蹄形状,狞笑着把姥爷扔进村边的水塘,姥爷无助地挣扎,费尽所有气力想活下来,日本鬼用长竹竿用力往下摁姥爷,水塘边亲人们默默垂泪,姥爷水塘里胡乱挣扎,直到一切归于平静……
那时候吃饭很困难,记忆中吃的东西都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东西,印象最深的是吃完饭后的锅,锅周边有一些硬锅巴的,我们兄妹几个用铲子把它们铲下来,放到碗里,调些香油,吃起来也是美味。后来,慢慢能吃些掺白面的黄面馍,日子已经算好些儿了。
再往后,可能我已经4、5岁的样子了,不知什么原因,在我胳膊肘上方莫名多出来一块儿小骨头,能摸出来,另一只胳膊对称的地方没有,爸爸、妈妈和姥姥当成了大事儿,生怕这会是可怕的瘤子之类的东西,不看会要了我的小命儿,我也恐惧地要死,甚至晚上做噩梦,掉进万丈深渊摔死了,猛的醒来,一身冷汗,哇哇怪叫声,吓得爸爸、妈妈、姥姥都跑过来,然后就没有任何办法,唉声叹气,人生旅途漫漫,劫数多多,这也算其中一个。
去医院看看,别想,没有钱,吃饱肚子已经实属不易,于是找野郎中看过,也去村里医生那儿看过,也吃过抹过好多不知道什么药,还试过针灸,都没有好,甚至那块儿小骨头还越长越大,也可能是我经常摸的缘故,我们全家人忧心忡忡,整天生活在这块儿小骨头带给我的阴影之中。
后来,妈妈不知道听谁说的,说让刚死的人的手指头摸一摸就好了。
那一天,村里死人了,人家正在办丧事儿,响戏班吹吹打打,亲人们哭哭啼啼,祭奠物品摆放齐全,纸钱、招魂幡儿各放其处,气氛恐怖而诡异,人们表情呆滞,但是也有无关人们的嘻嘻哈哈。我母亲拽着我来了。
我硬别着头,不敢看,已经事先给人家说过,所以人家很配合,有个披麻戴孝的人把棺材盖推开一道缝,把死者的手臂挪过来,母亲抱起我,我只感觉胳膊肘上凉丝丝地被摸了摸,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头发竖起来了。
一天天过去了,我胳膊上的小骨头块还没有消失,几个玩伴儿经常在一块儿玩,我生怕他们知道了死人摸过我,然后不跟我玩。所以守口如瓶,甚至有意无意地用手捂住那个地方,天长日久,养成了一个固定姿势,但幸好,小伙伴儿们都没有发现不正常的地方,我们疯跑,疯玩儿,那个年代不像现在,小孩有好多好多好玩的东西,甚至有时候我们玩泥。
那时候,有一种好玩的东西,我们叫“人模”(这只是方言里的一种叫法),就是用胶泥糊在模具上,按实,去掉边儿,把底面整理平整,然后小心翼翼地把胶泥和模具分离,这时候,胶泥的另一面就有了图案,有各种动物,或隋唐演义、岳飞传里的人物形象。我们随后自制土窑,很简陋,就是地上的一个坑,架上铁炉条,上面盖破锅还是泥什么的,记不太清了,下面用柴火烧,等过了一段足够长的时间,把自制的“人模”取出来,当然不能直接用手,用筷子或随便找两根木条,等晾干了(因为我们打开土窑后,会泼一些水降温),就可以作为模具继续制作其他“人模”。我们有一段时间,乐此不疲。
童年的时光总是很美好,但当时并没有觉得有多么珍贵,觉得珍贵,那是几十年之后的事情。
后来,我们还玩小人书,就是连环画,我当时攒了那么多小人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