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这一生,总是要为自己活一次的。
顾风晚这二十多年来,好像都在为别人而战,为大郅而战,好不容易交了几个知心的朋友,却不敢在明面上来往甚密。
这些年以来,他也是眼睁睁的看着太子沦落到如此地步的。
人人心中都有说不出的苦楚,都有各自要承担的责任,这些忠于朝廷的人,这个时候纷纷站出来告诉顾风晚——要为自己活一次,要抗了这道圣旨。
他再次往台阶上方走去,迎面遇上了正下来的孟云策。
他如今已经身着一身紫袍,彰显着至高无上的身份,明明才刚刚入秋,天气不算冷,他却已经披上外袍。
孟云策唇色有些发白,看起来气虚,迎面的时候,二人不约而同站住了。
他望着下方几十道台阶,袖子里的手一再攥紧,胸口和心中都过于憋闷,他叹气道。
“顾侯,你我二人算是同一战线的,你为大郅而战,我也是为了朝廷兴盛才来到京城,眼下,我深知这件事情的利弊,但在这个时候居然压根劝说不了官家。”
孟云策自负有些才华在身上,当初毅然决然进京的时候,就已经做好很多铺垫。
他认为官家欣赏自己的才华,进京之后一定会委以重任,事实也是这样,孟云策便以为他还算是个明君,尚且有药可救。
可今日天还没亮,孟云策就已经入宫求情,将这件事情的利弊写成
册子递了上去,却被官家撕的粉碎,直接扔了,连看都未曾看一眼。
那是他带病熬了好几夜写下的,到头来像是一场笑话。
大郅不能没了顾风晚,否则武将离心,他们这些文官哪怕再厉害,也没法守住偌大一个王朝。
孟云策垂眸的时候,无力到想要落泪,几乎忍不住鼻中的酸涩,有些狼狈地侧过身去,才又继续开口。
“我们这些文官和你们一向不对付,但这事也并非因我而起,早就是之前留下的毛病了。”
“顾风晚,今日这道圣旨你无论如何也要抗,哪怕知道反抗无用也要抗旨!否则……大郅真的……”
孟云策有些不敢说出那几个字,他不明白,堂堂帝王为何能昏聩到如此地步?
就因为顾风晚手中兵权,就怀疑他手握重兵、包藏祸心?
这位侯爷冠绝天下,名声太盛,锋芒毕露,根本不是藏拙之法能藏得住的。
可就算顾风晚如此功高盖主,他到底有没有不臣之心,全天下随便一个人都知道,这世间再也没有比他更加忠君爱国之人了。
官家可是七岁时,就有提笔定山河之势的少年帝王,到如今心中多疑猜测,后宫里又多是一些荒唐之事,说出来只让人觉得可笑。
孟云策真恨自己前些日子看走了眼,居然装病不出,任由事情一步步发展成了如今模样。
拍了拍顾风晚的肩膀,孟云策心情沉重的拾级而
下。
此番话说的有些重了,官家让他回去好好反省,是得好好想一想了。
顾风晚抬起步子继续往前走。
以前文官武将针锋相对,一个爱逞口舌之快,一个爱逞匹夫之勇,尤其是以孟云策为首之后,六部那些老头都冒了出来,不让人省心。
顾风晚虽然很少搅和朝堂的这些事情,但发生了什么还算听说一些,没想到,他和孟云策还有面对面好好谈话的一天。
眼前的这座皇宫,琉璃瓦顶、重檐殿宇充斥着金黄色,支撑的柱子上,金龙回旋盘绕,栩栩如生。
一阵阵鸟从房檐飞开,在这片广阔的天空中,不知飞向何处,明明是满眼的金碧辉煌,却越看越寥落。
顾风晚垂眸往前走,入太极殿内后,里面还有其他人在,都是几个驱赶不走的文官,其中两位脱了鞋直接坐在地上的,便是礼部、兵部尚书。
礼部侍郎是赵择端,这位尚书也是赵家当年为官家而扶持的亲信,如今花甲之年,只能落得苦苦祈求。
兵部尚书一抬头,刚好瞧见顾风晚这般风尘仆仆的模样,眼睛下有些乌青,这些日子想来没有睡好觉。
那胡茬更是没心思去刮,留在那张脸上多添了些潦草之感,他平时从不以这样的面目示人,总是话少、沉默,冷静自持的像是个没有情绪的人。
此刻,其他文官也消了声音,静静注视他。
官家心中担忧,扶着龙
椅起身来,有些紧张。
顾风晚直直叩拜而下,搭在手腕间的手,能触碰到袖子里藏着的兵符,他冷了声音,直入主题。
“陛下,臣今日回来是狄羽族一事……”
官家面对这些文臣、武将都没什么感觉,左右不过是些咸吃萝卜淡操心的,眼光不够长远,不懂顾风晚手中握着如此兵权究竟有多危险。
但他人真正站在眼前的时候,官家心中却又有些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