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梵音寺经洞终告完工, 苏樱辞别曹进德和沙州城中亲朋好友,踏上前往锦城的道路。
行囊满满当当,一大半都是邻里街坊送的干粮吃食, 两匹骆驼驮不了,连裴羁的车子里都塞满了——不过给他的有一半是药, 众人知他是叶画师的“哥哥”, 又见他伤势一直不曾痊愈,竭力搜罗了许多补身体的药材,大包小包装满了, 除了他坐的地方, 简直没有其他下脚处。
城门前犹有送别的人团团围着苏樱,拉着她的手不忍分别,窦晏平按辔驻马在道边等着, 眼中带着淡淡的笑意。
来了两三天,因着他是她十一哥的缘故, 也颇颇沾了她的光得享这般热情招待,从前在长安时,总觉得自己有责任有必要去照顾她,一别两年, 她在沙州打下了自己的一方天地, 而他变成了那个受她照顾的人啦。
“晏平, ”裴羁的马车跟上来, 停在他面前,“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他因着伤势未好不能骑马, 此行便是坐车, 窦晏平心中不甘犹未消解, 看他一眼, 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着急想弄清楚当年的事,但你不要操之过急,给念念点时间,”裴羁没有在意他明显的冷淡,低声道,“让她缓一缓,慢慢再消化。”
除了那天晚上她心情激荡之下失声痛哭过,这三天里她像平时一样言笑晏晏,该做什么便做什么,似乎已经将这件事放下了,但他了解她,她并没有真正放下。
她一向都是这样,有事情只在心里琢磨,面上从来不肯带出来,大约是身世飘零,辗转在各家小心翼翼求生存,不能够毫无顾忌地想笑就笑,想哭就哭吧。心里涌起强烈的怜惜,裴羁轻柔着声音:“我们眼下是她最亲近的人,该当多体贴些她。”
窦晏平横他一眼,抖开缰绳,忽地向苏樱身边奔去。
不消他说,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这件事他也曾反反复复想过很久,设身处地考量她的心思。她这样聪慧,那夜几句发问,都问到了关键之处,那么对于当年的事情她心里必然早有猜测,可她这两年里,一个字都不曾问过阿周。
阿周固然对着佛祖发过誓,但她若是真要问,以阿周对她的爱护,未必会不说,况且连裴羁都能想得到以点头摇头的方式来取巧,她聪明智慧,又如何想不到?她这两年一直不问,自然也是怕得到的答案,不如人意。
她表面上看起来豁达,其实一颗心柔软得很,也会受到伤害——这些他都体会得到,何须裴羁来说!飞快地跑去苏樱身边:“念念,时辰不早了,该启程了。”
人群里一阵唏嘘,众人抬头看看日头,都已经升到半天中,时辰的确不早了,最后几个拉着手话别的也恋恋不舍松开了,苏樱一跃跳上骆驼,挥了挥手:“叔叔婶婶们,我走了啊。”
“路上小心些!”
“一路顺风!”
“不用担心家里,这边房子宅院我替你照顾,包管回来时还跟新的一样!”
众人七嘴八舌的祝福声中,苏樱频频回头挥手,骆驼撩开四蹄,不紧不慢沿着沙土大道,向着远方行去。
仲秋的天气不冷不热,西北的天空高而深蓝,蓦地想起当初逃出魏州,逃进太行山脉时,头顶上也是这样高而深蓝的北方的天空,但是心境,却与当年完全不同了。
“念念,”窦晏平打马跟上,“要不要骑马?我的给你骑。”
骆驼太高了,驼峰看起来高高低低,她坐着想必不会舒服。
“不用,”苏樱向他一笑,“走这种戈壁滩上的路,骆驼比马适宜,等你骑惯了,比骑马还舒服呢,你要不要试试?”
戈壁滩的道路上多有砂石,容易卡进马蹄里,马儿走得不舒服,人坐着也舒服不了,但是骆驼就没有这个困扰,只要善于驾驭,同样又快又稳,所以这沙州城里出门办事,人们都更喜欢骑骆驼。
“真的?”窦晏平笑着,心里有点痒痒,“那我试试。”
他跳下马,果然向那匹驮行李的骆驼走去,身后的车子里,裴羁开着窗探出半边身子,心里一阵郁气。
若是不曾有这伤,此时必定是他与她并辔而行,他来的路上也曾骑过骆驼,绝不会像窦晏平这个生手,还需要她来教。
窦晏平来到骆驼前,上下一打量。骆驼背上同样配着鞍鞯马镫,只不过骆驼比马高得多,便是他这样高大的身量,也需要极力跳跃才能登上,窦晏平抓住鬃毛正要上,身后驼铃声响,苏樱跟过来了,笑盈盈道:“不是这样的。”
车中,裴羁微哂。方才明明她也骑了骆驼,窦晏平还是心粗,难道不曾看见她是怎么上的吗?
“我方才看见了,你能让骆驼蹲下来,”窦晏平在笑,“不过我估计我是没有这个能耐了。”
方才城门前她骑骆驼,是摸着骆驼的头轻轻拍了几下,骆驼便乖乖地卧在地上让她骑上去了,这是相熟的好骑手才能做到的事情,他头一次与这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