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迢安留下三个字,便淋着雪一路出了松霜院的院子。
他像失了神志一般,走得匆忙又踉跄,全然没了往日矜贵得体的世家公子模样。
他一路出长公主府。
一路上,长公主府的侍从们见到他这般模样,皆惊吓得连忙让道。
温庭柏跟上去:“迢安!”
沈迢安头上和身上落满雪:“我说了,别跟过来!”
他短暂地停下步伐,扶着走廊上的柱子,如同望陌生人一般,冷冰冰地望着温庭柏:“别再上前。
不要把我再留在这场梦境里,若是强留,我便亲手打碎这梦境。”
“什么梦境?”温庭柏额发上还挂着雪:“迢安,你生病了。
你若执意回卫国公府,我派人送你回去可好?又或者,我让国公府的人来接你。”
沈迢安却跟被魇住了一般:“我不需要。”
他留下四个字后,继续踉跄地往前走,离开长公主府,踏着及膝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卫国公府……
温庭柏无奈,带人跟了他一路。
从长公主府到卫国公府,平日乘马车只需要半个时辰。
因着大雪的缘故,这条道路变得格外崎岖漫长,难以行走。
一路上,温庭柏记不清沈迢安跌倒了多少次。
每次他想要带人上前去将人扶起,却又被沈迢安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所制止。
大雪苍茫,天地间银装素裹、白皑皑一片。
沈迢安如青竹一般瘦削挺拔的背影,看起来格外孤独。
今夜的路,好似没有尽头。
……
长公主府。
沈迢安走后,温庭柏担心他出事,匆匆忙忙就追上去了。
他的院子里,反倒都是外人。
浅杏取了手炉,匆匆忙忙地过来凉亭里:“郡主,冷不冷,要不要紧?”
说着,把滚烫的手炉塞入温知虞怀里。
温知虞摇头:“我没事。”
她看向书房门口:“陆大夫,你先回逸枫院休息吧。”
“郡主也早些回去休息。”陆参朝她道:“郡主在雪中站了许久,回去后泡个驱寒的药浴,喝些姜汤再睡吧。”
温知虞颔首:“好。”
“在下告退。”
陆参走的时候,还带走了写给沈迢安的那个方子。
毕竟,病患已跑,药方也用不上了。
兄长不在,温知虞也不好在他的院子里待久了,便带人回了鹿鸣院。
因担心她受寒生病,浅杏带侍女们去熬药给她驱寒。
她浸在热气腾腾的浴桶中,喝着姜茶,额角逐渐冒出细密汗珠。
可她浑然没注意。
她的脑海里,又浮现起许多画面,有前世的,也有今生的……
有她的,有沈迢安的,有燕止危的,还有她前世与沈迢安孕育的儿女们的……
有许多记忆,她原本已经逐渐忘了。
甚至就连前世的儿女们的面貌,也一点点在她的记忆里变得模糊。
不知是不是在雪地中冻久了,她的脑子被冻得有些僵住了。
她搜刮了许久,甚至有些记不清孙儿辈的名字了。
前世种种,宛若一场梦境。
温知虞将还剩半碗的姜茶递给一旁候着的浅杏:“不喝姜茶了,去搬一坛酒来吧。”
浅杏知道她心中不快,想要借酒消愁,便应道:“郡主您先泡着,奴婢多给你搬几坛来。”
她擦了手上的水,起身出门。
不多时,便带人搬了好几个酒坛来,将玉杯摆在浴桶上方横放着的小几上。
浅杏边倒酒,边介绍:“郡主,这是梅子酒,这是葡萄酒,这是桃子酒……”
她接连倒了五六杯果酒。
温知虞端起桃子酒尝了一口,被甜得蹙眉:“没有烈一些的么?”
“奴婢就猜到了!”浅杏笑:“郡主等着!”
语罢,她从鼓囊囊的袖子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白瓷酒壶,给温知虞倒了一杯,献宝似的递上。
温知虞问:“怎么这般谨慎?”
“郡主有所不知……”浅杏道:“这不是大公子婚期将近了么,府中连酒窖都有人把守着。
搬了什么酒,谁去搬的,都要被记上册子,次日送去礼官那儿登记。”
温知虞低头尝了一口:“这酒不错。”
“好喝吧?”浅杏笑嘻嘻:“奴婢特地选了,拿小酒壶给郡主灌了满满一瓶呢。”
温知虞弯眸:“好喝,你也来一杯吧。”
“不不不……”浅杏连忙拒绝:“奴婢不爱喝酒,更何况,郡主今夜吹了这么久雪风,奴婢夜间得守着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