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光照在孟流景身上,刚从黑暗的甬道中走出的孟流景下意识闭上了眼睛,直到渐渐适应了身上的光照,才又缓缓睁开了眼睛。
身后的甬道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山岩,阻断了他的退路。
眼前的时空似乎正逢春夏交接,老树吐出了嫩芽,流转的风带着一丝暖意,却又不像是夏日如蒸烤般的热气。
孟流景没来由地想起之前那个和裴清光坐在院中老树下吃涮锅的夜晚,涮锅冒出的热气当时也曾扑在他的脸上,混着夜深的寒意,好像也是这般感觉。
受伤的手臂已不再渗血,但干涸的血迹挂在皮肉与衣衫上,显得格外可怖。
孟流景转了转手腕,将受伤的手臂背在身后,漫无目的地沿着眼前的山路走去,期望在前方能遇到一条清澈的溪流来清洗血迹,如果结束这个时空就能回到酒馆的话,他不希望酒馆众人看到的是他如此狼狈的一面。
小路通往山顶,孟流景闷头走着,渐渐感受到空气中的湿润气息,于是追着这气息的源头走去,很快就走到了一条小溪旁,小溪旁立着一棵枝干茂密的老树,而在老树身后,是一片茂密的树林。
孟流景蹲在溪旁清洗着身上的血迹,此时的溪水还是冰凉,浇在伤口上激起阵阵刺痛,但他眉头都懒得皱,反而觉得这样才是痛快。
小溪里有几尾游来游去的小鱼,孟流景捡起脚边的石块朝它们扔去,小鱼们受到惊吓四散游走,很快却又聚了回来。
在溪边愣了一会儿神,孟流景起身准备离开,却在留意到惊鱼的反常后起了疑,抬脚迈入小溪,朝着它们聚集的方向走去。
小鱼们聚集的地方并不深,水刚刚没过孟流景的膝盖,随着孟流景的靠近,小鱼们惊惶逃走,搅起水底的泥沙,让人无法看清水下的情况。
孟流景弯腰在水里摸索着,起初只有一些石块落入掌中,但没多久就摸到了一根长条状的物体,似乎卡在水底的石块当中,他小心翼翼地沿着长条的形状一路向下摸索,突然神情一怔,不可思议地看着水下,好半晌才回过神,拨开围绕的碎石,将那长条状的物件连同它旁边的一小撮小长条一同缓缓捧出水面。
那是一根满是刀痕的白骨,而其余那些小长条,全部都是人类的掌骨。
孟流景对着手中的白骨看了许久,猛然回头看向岸上那棵老树,终于想起自己为何会对这里有似曾相识的感觉,那棵树是萦风的二舅,而树身后的那片树林,正是止戈后来搭起茅草屋的地方。
孟流景鬼使神差地捧着白骨上岸,又一路朝着树林的方向走去,冥冥中有个声音告诉他,眼前的树林就是这个时空之所以存在的原因。
他赌对了。
树林里曾有过尸山血海,只是如今变成了一片露天坟墓,四周满是已变成白骨的尸骸。
孟流景将手中的白骨放在一具蜷缩的窟窿旁,一步一顿地朝着森林的中央走去,沿途路过无数白骨,有的白骨身上还穿着盔甲,有的白骨身上干干净净,衣料不知被野兽或是风带往了何处。
孟流景自认为是个见过大场面的妖,毕竟亲眼见证过四百年前人与妖都死伤惨重的大战,但那时的尸骸至少还是完整的,眼前这片树林里的尸骸,完整的少之又少,大多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还有许多头颅杂乱地聚集在低处,似乎是白骨化后自然脱落滚到一处的。
森林的正中有一面已褪色的战旗,战旗下还插着一把长剑,剑身上的纹样与先前那块手帕上的一模一样。
他上前将战旗展开,上面有许多血字的轮廓,但具体的内容已难以分辨,看了半天也看不出有什么特殊之处,只好先丢到一旁,从四周散落的剑调查起来。
这里的剑只有两种,一种是刻有与蓝色手帕一致花纹的长剑,大都散落在身穿盔甲的尸骸旁边,一种是镶嵌着镇魂铃的长剑,散落区域并不固定,大部分都在尸骸堆的外围。
显而易见,这里曾发生过一场朝廷军队与土匪之间的乱斗。
孟流景找了个空地席地而坐,单手托腮对着眼前的尸骸出神,心中的疑惑越聚越强。
每场战斗都理应有个赢家,无论是朝廷还是土匪,至少有一方的尸体或兵器会被赢家妥善安置,但眼前的场景显然不是这样,如果不是他们选择了一种同归于尽的战斗方式的话,那一定还有第三方势力曾经出现在这个战场上。
孟流景自然而然想到了倭奴,毕竟在上一个时空,与朝廷正面交战的是倭奴的军队。
但倭奴的防护装备算不上精良,保护自己的方式是头系红布,如果他们最终取得了胜利,没有道理不带走朝廷精致的头盔,除非遇到不得不紧急撤退的情况,但土匪和朝廷军队都在这里死了个干净,周围也没有山石滑落等突发自然灾害的痕迹,难道除了这三方势力外,还有一方没有暂时没有出现过的势力曾经存在过?
孟流景越想越迷糊,索性往身后一躺,以“大”字型倒在地上放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