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了一阵雨,兴泰街上周府大门上的灯笼在风中左右晃动;周家是名门望族,世袭三代,现在的家主是正三品京畿都漕运使司周维儒;周维儒原行二,只因南边老家还有个大哥;那老大是妾房所出,周家老太爷点了京城的缺,只把妻室带了出来;故而这个长子一房都留在了老家,又早早谢世;而后,周维儒官运亨通,众人都只尊他为大;另外还有两个嫡亲弟弟,一个是正七品国子监编修,一个是从七品内阁中书;除一个外嫁的妹妹不提,周家数长房周维儒品级最高;现在的家主理所当然的是周维儒,主母是礼部侍郎余庆海的女儿余若华;另外许多族系同宗有在地方上为官,也有经商的,家族盘根错节各种利益相互纠缠。绵延数代,世代缨簪,整条兴泰街都是周家的。
在权贵云集的京城,周家不算出众;但却是出了名的富贵人家,周维儒掌管江南来往京城之间的漕运,是有名的实权官职;其他不谈,只光江上来往的漕船,只盐业这一项,就让周家富的流油;京师乃至外省,口口相传,‘落金叶子的周家’名头不是虚的!
周维儒有正妻余氏并姬妾数位;本来嫡长有序,妻妾分明,可偏偏长房长子姨娘孙氏之子周彦邦,一个庶子,就是盖过正妻余氏之子长房嫡子周彦坤……
家学渊博的周家有两个优秀的儿子,这是众所周知的;可庶长子周彦邦比嫡长子周彦坤要更优秀一些,这也是众人心里有口皆碑并且更加认同的;就比如周彦邦有过目不忘一目十行的本领已让人艳羡,再比如两人一同会试,兄弟两个榜上皆有名,可周彦邦是第三名,而周彦坤则是第二十三名。比如和荆南王爷拜会,礼节性的谈话中,总会说“大公子果然名不虚传”;周彦坤一直很努力,但是在天资方面总是哥哥略胜一筹。
周家的庶长子比嫡子强,像一根刺一样横亘在余氏心头;起初她没放在心上,就算是天资聪颖,聪明的周彦坤也不比哥哥差到哪去,何况又一路有外家提携;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两人的差距始终跨越不过去;家大业大、枝繁叶茂、子孙优秀的周家在外人眼中是富贵之地;各位老爷夫人、公子小姐托祖宗荫庇,各个安享尊荣;余氏可是富贵中的富贵人,可余氏开心吗?不见得吧,众人都知晓,周府夫人有个夙疾;心口疼总也治不好,请了多少名医开了多少药房总不见起色,这几年竟有愈演愈烈之势态。可知这根刺现在变成了一座山,死死压在她心口让她无法呼吸。
余若华这辈子没比别人差过,闺阁时父母呕心培养,琴棋书画,女红针黹,诗书女德虽不出挑,但无不精通。丈夫也是三品,又对她极其宠爱,所以嫁人第一年便得子,可谓一路顺风顺水。她一早知道大家子男人三妻四妾太正常了,没有反倒不正常;一个通房丫头抬的妾,一个平平无奇的庶长子根本没放在眼里;她把所有的资源都给了自己儿子,请最好的先生,丫头婆子小厮全是经她一手挑选,周彦坤的聪明伶俐是看的出来的,也一直很努力;她认为自己一直把控着局面,自己的儿子封官拜相,继承家业指日可待。直到周彦邦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先生夸奖,一次又一次的被他惊人的记忆力折服;自己花尽心思培养的嫡子,竟然让让一个庶子抢了风头。怎能甘心!!从此,余若华就染上了胸口疼的毛病,而且越来越疼。这个优秀的庶子像一个咒语,威胁着她的地位,藐视着她的尊严,她越来越后悔当年的幼稚的心慈和手软。
虽然周彦邦只比弟弟大一个时辰,可兄就是兄,弟就是弟。老爷总说任人唯贤,这样下去的话,她还能继续掌控局面吗?孙氏虽然现在老实,又岂知靠着个好儿子一招升天了,翻起旧账来,下半辈子的尊荣还能维持吗?
想到这里余氏的头又开始疼了。
“夫人,孙氏孝敬的龟苓膏”
刁妈妈递过来的盅子,余氏瞧都不愿意瞧一眼,不耐烦的挥挥手
“孙氏早上来请过安,我推说头疼,让她回去了。”
她倒是乖觉,这个儿子可是不省心啊!
“开仓找料子,给坤儿和玉儿裁量夏季衣衫;有过时的,不透气的,赏给下人们做衣裳,再去买应时的。”
“对了,把前才得的新茶叶,新兴的料子两匹并银子三百两两包起来,给吴先生做夏季束脩。”
余氏一连吩咐了好几样事情,刁妈妈应和着安排下去;轻声的再余氏耳边宽慰
“夫人如此用心,二爷也是上劲的,咱们二爷这次必不负众望;只是,夫人也别把爷逼紧了,昨爷把个瓶子砸了,小厮丫头也打了,也就是学堂上吴先生说了几句,爷就这么不耐烦,爷也是心里苦说不出来。”
“我何尝不心疼他;只是他苦却不知我有多难,他是嫡子,被个庶子压过一头;老爷也越来越器重那个庶子,这个家以后到底谁说的算,能不能给他都难说!砸东西,打人都随他,就是要把书读出来,一定要胜过那个庶子。”
说着抹泪,刁妈妈见她平静后用眉眼屏退众丫头,在余氏耳边低声耳语了好一阵子;余氏面露喜色,又略感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