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眠回到兰亭苑时已近戌时。
明月正悬当空,杏树枯枝挂着残雪,欲坠摇摇。
哪哪儿都透着一股子萧索无味。
她叹一口气,慢慢挪着步子进了卧房,就着昏暗烛光对上一双红肿的眼。
李闻昭问:“可都处理好了?”
“嗯。”
桑眠点头,她已找人做了法事,给了芝兰家人百两银钱做赔偿,又亲自将乔管事押送官府,也算了结了。
李闻昭吞了口口水,神色紧张:“她二位父母可还好?有没有追究我?”
“追究你作什么?”
“终究是我答应把芝兰许给乔管事的……”他喃喃,颓然的低下了头。
桑眠冷冷瞧着,眼里没有丝毫同情。
不过固然李闻昭做事浮皮潦草,可追根究底是那姓乔的色心不改胆大妄为。
她将怀里揣着的鸡蛋递过去,示意李闻昭压一压脸上发肿的指痕,开口道:
“她父母没有追究什么,你的确有错,但不必太过自责。”
芝兰是家里最大的孩子,下面还有两个弟弟。
父母年事已高,双鬓染白,根本看也没看尸首,他们两双眼睛射着贪婪的光,只装得下那三百两银票。
后面还是桑眠找人下葬芝兰,并烧了纸钱,希望她下一辈子能托生到好人家。
手里的鸡蛋被一方素净帕子裹着,李闻昭轻轻在脸颊上来回推,抬眼看见“自己”的脸被烛火罩着,忽明忽暗,柔和宁静。
让人不由自主想要贴近。
灯油“啪”得炸了一声。
李闻昭动作顿住,如梦初醒。
白日里祖母同他说的和离,像毒咒一般在脑海里盘旋回响。
与桑眠相识十余年,李闻昭早已习惯身旁有她存在,即便她来了上京之后变得一日比一日寡淡无趣,即便他心里悄悄又装进来一个明眸皓齿的娇憨姑娘。
可是他从未想过与桑眠分开。
他相信桑眠亦是如此,那和离不过是赌气罢了。
一定是这样。
这样才说得通。
自古以来丈夫纳妾娶平妻,有哪个正室能不吃醋的?
若是真想和离,桑眠也不会今日帮他,还惦记着给他拿鸡蛋敷面。
李闻昭想明白了。
他烦躁一下午的心情忽然就大好,推鸡蛋的力气也重了些,在脸上滚来滚去滚的乐在其中,咧着嘴看桑眠备药沏茶。
桑眠被盯的发毛。
“你看我作什么?”
李闻昭答非所问:“你怎么不叫我夫君了?”
……
“你要不要照镜子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
……也是,现在这情况的确不适合。
他点头,放下鸡蛋将药丸尽数吞下。
苦涩味道蔓延,什么旖旎心思也都没了,他动作极快的起身绕过屏风去浴房漱口。
-
翌日,桑眠依旧早起替李闻昭上朝。
她本来担忧芝兰一事会惹言官注目,好在虚惊一场,有惊无险的站到结束。
前有被挟持威胁的教训,她今日便多了个心眼,在从太和殿离开时,故意循着扎堆结伴官员,悄悄混入其中,并安生的出了宫门。
拱手拜别后,桑眠走到侯府轿前。
“去时锦铺。”
“咦,侯爷要去置办衣裳?”
“嗯,送到后你便可先回去了,我再逛逛。”
时锦铺是上京城最大的成衣店,足足建了三层高,桑眠换了一身不扎眼的黑色锦袍换上,又挑了三件女装。
“劳烦这些,连同换下来的这件,一个时辰后帮忙送到平阳侯府。”
出了时锦铺,桑眠在这条街上溜达片刻,趁人不注意时拐进一条小巷,接着绕出去,拐弯上桥,热闹喧嚣渐渐落于身后。
终于停在一扇如意门前。
朱红色门板镶嵌铜色门钉,门楣上方刻吉祥云纹,匾额字迹苍劲,题了“来迟”二字。
叩门后,有个圆脸双髻的丫头问可有请帖。
“我来找冬赋。”
丫头疑惑一瞬,上下打量她片刻,依旧很谨慎,并未让她进门,只说稍等。
桑眠早有预料,点头耐心等了约摸半盏茶的功夫。
门又开了,这回是个身穿白衣的女子。
“侯爷?”
她诧异,眼底闪过戒备。
桑眠摇头:“我是你家姑娘。”
冬赋傻眼,嘴张了又张,等面前男子说了几个姑娘的秘密之后,她才急忙把人迎进去。
“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不可思议,绕着桑眠转了一圈又一圈。
“说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