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闻昭抬起头,泪眼朦胧。
明明看见的是自己的脸,听见的是自己的声音,可他却无端带入桑眠,心中的委屈在此刻爆发,他涕泗横流:“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
哭的真是丑。
桑眠掏出帕子给他,“我又不是你。”
他不由得一时愣怔。
突然间,许多个从前日子里,桑眠被母亲妹妹刁难讥讽的画面闪过。
闪的很快,但足够清晰,清晰到他心底抽痛。
因为那些个时候,他都在场,他都看见了。
可他从来没有站出来维护过自己的妻子。
哪怕一次。
一次都没有。
容枝荔瞧见是“李闻昭”,心里不由得一阵窃喜。
她早忘了先前二人的不愉快,只满怀期待他会怎么处置桑眠。
毕竟李闻昭把自己的名声官声看的比什么都重要,今日闹的这般难看,他一定气恼非常,说不定一怒之下休了桑眠也有可能。
越想越兴奋,容枝荔娇声喊了句昭哥哥。
可谁知对方只专注的在观察兰芝尸身,不曾往这里多看一眼。
容枝荔没得到回应,有些下不来台。
李姝安慰她:“哥哥许是没听见。”
说罢拉着她一起过去,只是在离几步路远的位置停了步子,再不敢上前,拿帕子掩住口鼻道:“这脏东西不干净,兄长快别瞧了,晦气呢。”
桑眠依旧没言语,只轻轻将白布盖上,直起腰回身狠狠扇了李姝一掌。
“啪”得一声脆响在院子里回荡,惊呆了所有人。
“这一巴掌,打你不告母兄,私自逃学。”
啪——
反手又是干脆利落的一掌过去。
“这一巴掌,打你不知死者为大,冒犯侮辱。”
李闻昭张着嘴,眼睛都看直了。
他竟不知道自己也有这样肃郎清举,身躯凛凛的模样。
容枝荔也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俊朗男人,葱白手指绞着帕子,双颊泛起可疑的绯红。
李姝两侧脸肉眼可见的肿了起来,她连哭都来不及就直直晕倒在地,下人们慌忙去扶进屋里。
王氏急的直接从太师椅上下来,“昭儿,你做什么!”
“母亲恕罪,孩儿也是为了妹妹好。”
桑眠收回手,朝王氏行了一礼。
“妹妹这张嘴若不加以管教,只怕以后会惹出更大的祸端。”
“父亲不在,我是家里最年长的男儿,自然要对妹妹有训诫之责,母亲若是心疼,大可以扇回来,孩儿绝不会吭一声。”
“你……罢了罢了。”
王氏摆手,让姝儿长长记性也好,她方才当着下人的面儿讲什么太子不太子的,本也是不妥。
“眼下重要的是先把这丫鬟的事处理了。”
她瞥了李闻昭一眼,对桑眠道:“我知晓你不舍得让她受苦,但错了就是错了。”
“孩儿不愿听信乔管事一面之词,想要再花点时间查明真相。”
“有什么好查的,人证俱在。”
王氏揉揉眉心,“昭儿,这事拖得越久越是棘手,我们别无他选。”
地上的李闻昭这才明白过来。
母亲的意思是需要一个有头有脸的主子出来交代。
她们不管什么真相,她们只知晓桑眠是这个家里最好拿捏揉搓的人。
把她推出去挡芝兰家人的怒火,堵围观百姓的嘴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无需选择。”
桑眠负手而立,衣袍随风舞动,像面屹立不倒的旗子。
“我只站在真相这边。”
她将府医请进来。
王氏不悦:“昭儿!”
“母亲,此事若不能妥善处理,只怕会被言官捏住把柄,后患无穷。”
桑眠了解她这个婆母。
儿子失而复得,又是探花侍郎,全家都指着能靠李闻昭得享荣华富贵,只要是对他官场有利,她一定会妥协。
——即便她想故意借芝兰之死污蔑儿媳。
尸体被搬到隔壁院落庑房,由府医独自查验。
其余人还在这院里等着,桑眠将李闻昭搀扶到矮几上坐下。
容枝荔吃味,问道:“昭哥从前不是最厌恶管后宅之事了,怎么今日好似转了性子?”
“嗯,今日刚好得了闲。”
李闻昭接过桑眠递来的茶,温热暖意从指尖融进血液里,让他自责又懊悔。
是他从不曾给发妻撑腰,没有担任好夫君的责任。
所以才会让她受了诸多委屈,让李府上下都对她多有不敬。
等以后身子换回来,自己一定会加倍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