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的长安城,到了晚上也是寂静无声。
更是到了夜幕低垂之时,竟也悄然换上了另一副宁静祥和的面纱。
灯火阑珊处,不再是白日里车水马龙的喧嚣,而是点点灯火与天边最后一抹晚霞交织出的温柔景致。
街道两旁,店铺逐一熄灭了门前的灯笼,只余下几家酒楼与茶肆,还透出温暖而昏黄的光,吸引着晚归的旅人。
月光如洗,洒在青石板路上,泛起银白色的光泽,与两旁屋檐下挂着的灯笼光晕交织在一起,仿佛给这古城披上了一层梦幻的薄纱。
偶尔,一阵夜风吹过,带动檐角的铜铃轻响,清脆悦耳,更添几分静谧与深邃。
青石板泛着水光,我们的身影忽长忽短。
宛如一条蜿蜒的银带,青石小径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银辉,轻轻铺展在静谧的夜色中。
我与赵长卿并肩而行,脚步声在空旷的院落里回响,清脆而悠长。
四周的一切都被柔和的月光轻柔地包裹,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淡淡的草香与夜露的清新。
我们的影子被拉长,交错重叠在青石板上,时而分离,时而相依,如同我们此刻复杂难言的心境。
我偷偷侧目,见他眉宇间仍带着几分未散的忧思,却努力以平和的姿态与我并肩。
微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却也似乎吹散了些许心头的沉重。
我的伤口极浅,包扎后已是无碍,但赵长卿寸步不离地拉着我的手。
一路上,他都与柳朗热切聊着书坊生意,甚是认真和投入。
穿过阡陌纵横的街道,到一条狭窄巷子时,他脚步才缓下来,犹豫着说:
“扎尔,我现在所居之所,已大不如往日,堪称陋室,你且将就些时日,待我攒够了银子,定买间豪宅让你住。”
我还未细想,柳朗用折扇打着手心说:
“长卿兄,你何苦非要住在那种地方,还要嫂嫂陪你受苦,我那有现成的宅子你不去住,自讨苦吃!”
赵长卿垂眸,嘴角微动,扯出一丝笑,但眉宇之间却颇为沉重,仿佛沉浸在自己思绪之中。
片刻后才沉声说:“柳弟的心意,长卿心领了。如今赵家获罪,我赵家男子皆在牢狱,若我不隐姓埋名,谨慎过活,把自己搭进去不说,我赵家女眷日后谁来照顾?你爹是左丞相,有公职在身,我还是不连累你的好。”
“过去你最是肆意畅快,如今怎得像个婆娘似的,瞻前顾后?”柳朗无奈摇头。
赵长卿仰头,望着晴朗明月道:“孟子有曰,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若我此时依旧锦衣玉食,如何能时时刻刻铭记赵家犹置身苦难之中?何况赵长卿我如今一心扑在生意上,发愤忘食,乐以忘忧,哪里还觉得居所简陋?我呀,如今唯娘子与银子入我眼也!”
他的手用力握了握我的手,眉眼清朗,笑容和煦:“扎尔,到了。”
一个老态龙钟的婆婆打开门,颤颤巍巍说:“日日回来这么晚,你呀,教我老婆子说什么好。”
“婆婆好!”
赵长卿和柳朗异口同声,对婆婆恭恭敬敬施了礼。
我也连忙依样向她施礼。
“好标致的姑娘,她是谁呀?”婆婆拄着拐杖缓声说。
赵长卿大声说:“婆婆,她是我的妻子呀!她叫扎尔,不是咱们中原人,你瞧她,鼻梁多高!”
我掐了掐他的手心,他朝我眨了下眼。
“哦好好好,真好。”婆婆一笑,皱纹像花儿似的。
柳朗朝里边走边说:“婆婆,有没有吃的?”
“你说什么?”婆婆缓缓转过身,应着柳朗,还不忘招呼着我们进去。
“她耳背,需大声说话才能听到。”赵长卿俯在我耳边,轻声说。
他的呼吸像羽毛扫过我的耳廓,直钻进人心里似的,我慌忙挣开他的手,低声说:”不要乱说,谁是你的妻子!”
“古力扎尔,我可是为了你,得罪了整个华山派,日后说不定你哪个师兄师姐就给我一剑,你可不能让我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我没理睬他,快走几步追上了婆婆。
院子狭小,走几步就到了矮屋里。
一盏豆大的油灯,只照亮了方寸之地。
赵长卿搬了长凳过来,用衣袖擦了擦,请我坐下。
他拎着茶壶边烧水边说:“婆婆本有两个孩子,都已不在人世,如今无依无靠,我四下打听买宅子时,婆婆跟我投缘,说我养她终老,为她安葬、扫坟,这宅子就送与我。”
婆婆在里屋悉悉嗦嗦,与柳朗不知在说些什么。
我把玩着紫砂茶杯,说:“你真是捡了大便宜。”
“古力扎尔,你也太小瞧了我赵长卿,你觉得我会在此处住多久?我赵长卿有朝一日,要把生意做的比我爹当家时都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