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被风卷起,弥漫在天地间,顷刻间已是目不能视。
沙漠风暴突如其来,像要将我困在其中。
小红马是匹良驹,在草原上奔跑时快如闪电,此时已是悲鸣长嘶不前,无论我如何抽打,它都伫足不动。
大片风沙如城墙倒塌般压了过来,我的身子一轻,人就被沙墙重重地拍出了几丈之外。
小红马不见了,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的眼睛生疼,嗓子撕裂般疼,而脑袋里却似混沌初开,过去的记忆“訇“得一声倾泻而来。
匈奴四处掠夺,阿爹又去打仗了。
草原上总是打仗,不是你打我,就是我打你,不过是为了争夺草原和牛羊。
我骑着小红马,跟着阿爹他们后面。
一过戈壁滩,阿爹豪爽的声音传来:“阿女啊,回去吧!“一众将士哈哈大笑。
“臭阿爹!“我将马鞭甩得响亮,看着他们欢笑着奔远,一点影子都看不见了,我才慢吞吞掉头回去。
西北国的男人是生在马背上的,是与弓箭和弯刀共存亡的,更何况我阿爹是我们蒲类的左都尉,骁勇善战,以一挡百。
可我还是不想让他去打仗。
阿妈说我从小黏阿爹,长到十岁还让阿爹背来背去。
篝火舞会时,我每每困极了不愿回帐篷,一直腻在阿爹怀里睡着了,阿爹才把我抱回去……
戈壁滩有一处窄道,跟坤山连着,我还没走到,就察觉出了危险。
我跳下马,悄悄躲在山壁后面看。
果然,前面草地上有几个中原人,他们肩并着肩围成一个圈,手里握着剑,但能明显看出他们的身子在颤抖。
陡峭的山石上,散布着一群狡猾凶狠的沙漠狼,静静地盯着山谷下的中原人。
突然头狼一声吼,所有沙漠狼纵跃而下。
中原人紧张地握紧了剑。
狼和人的战争一触即发。
有人受了伤,有狼被一剑刺穿,但很快中原人便露出败迹,过不了多久,都要葬身狼腹。
我连忙跑回小红马身边,解下一个腰鼓,并脱掉外衫,裹在一根牛骨上,然后敲着鼓,挥舞着着了火的牛骨冲了过去。
沙漠狼惊惧地叫了几声,四下逃散,我拼命敲着鼓,嘴里用力“嗬嗬“做声,直到看不见狼的身影后,我才跌坐在地上。
一个气度不凡,浓眉大眼的伯伯走到我面前,长揖到底,诚恳地向我道谢: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赵某不胜感激,无以为报,不知姑娘住在哪里?日后老夫亲自上门道谢。”
来西北做生意的中原人很多,我也能听懂几句中原话,但他说了一大串,我只听懂了“谢”这个字,因此也知道他是在感谢我。
我缓过了劲儿,一骨碌站起来,指着地上的伤者说:“他们受伤了,我家就在前面,跟我来吧。”
这位姓赵的中原人大约看出我听不懂他说的话,就用西北话和我交谈。
我和阿妈忙碌了大半天,才将所有伤者包扎完。
因为要养伤,阿妈留他们住在旁边空闲的帐篷里。
晚上阿爹回来了,赵伯伯又过来向我道谢,夸赞我的英勇事迹,我爹特别高兴,比他自己打了胜仗都自豪。
赵伯伯和我阿爹一见如故,把酒言欢了一整夜,一晚上我都能听见阿爹爽朗的笑声。
后来,我才知道,赵伯伯这样的人,跟谁相处都会被人喜欢。
他说话声音不大,态度真挚礼貌,严谨又爽快,听他在你耳边说着话,你会不知不觉中为之倾服。
赵伯伯的手下伤好后,他还没有走的打算。
他每天来找我阿爹喝酒。
阿爹喜爱摆弄石头,他从山上挖回家的石头是他的宝贝。
而赵伯伯愿意跟他聊这些石头,聊岩石分层、地势等这些我觉得枯燥无味的东西。
这一留,就是半年。
匈奴日渐强横,有一次我们蒲类吃了好大一个败仗,我阿爹还中了一箭。
但他不好好养伤,还和赵伯伯彻夜喝酒。
我睡一觉醒来,听见阿爹说:“匈奴单于要我们献牛羊、献马匹也就罢了,还要我们献几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唉!首领今日问了扎尔的年龄,他虽没有说什么,但十有八九是逃不脱的。”
阿爹重重砸了一下地面。
赵伯伯低声说:“匈奴的单于已年逾古稀,扎尔才不过13岁,这要嫁过去分明是跳进了火坑啊。”
我大吃一惊,完全醒了,从毛毡上爬起来,大声说:“我才不要嫁给匈奴单于!“
阿妈被我吵醒,把我搂在怀里,也说:“我们扎尔不嫁。”
油灯晃动,将阿爹的身影映在帐篷顶上,像一座山一样。
但一向疼爱我的阿爹没有回头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