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颂闻声,一时没有动。
看着封令仪那张神色如常的面孔,宁颂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往日这位太子殿下,可断断没有把自己往外赶的道理。
宁颂凝瞩不转地盯了安庆堂的牌匾好一会儿,心里反复琢磨着封令仪方才的话,最后终于总结出了一个还算合理的猜想。
旋即,她又免不了心里有些好奇。
有什么话是她不能听的?
她的师父和她现在的主子要在一起筹谋大事,两个人还要防备着自己?
宁颂百思不得其解,但为人臣的本分她却是懂得,不管心里面怎么猜想,在封令仪命令下达的一瞬却已然动了脚步,恭恭敬敬后撤行礼。
“是,颂定不远走。”
封令仪点了点头,紧接着只身进了安庆堂。
不大一会儿,宁颂看到远远走来了两个身影,宁严在安庆堂前站定,向角落里的宁颂递去了一眼,而后又和裴韫说了什么,也只身进去了。
宁颂这才站了出来,正好和站在风口的裴韫四目相对。
他鬓发飞舞,平添了几分俊朗不羁。
裴韫踱了两步至宁颂面前,扬了扬下巴:“走吧,还得劳烦我们宁小郎君跑一趟。”
“去哪?”宁颂下意识回道。
见她表情中凝着几分肃穆,裴韫轻轻摇摇头,伸手颇为亲昵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别那么严肃,就是让你去厨房告诉婉娘上茶。”
闻声,宁颂满面肃穆破冰,她应了一声好,已然抬脚走出去半步,刚踩上砂石的一瞬,复又停下了。
锦靴轻轻磨着砂石,宁颂又转过身来:“那你干嘛去?”
裴韫有一瞬的愣怔,似乎并未想到宁颂会突然转身问自己这么一句。他盯着宁颂那张脸看了好一会儿,忽地生出了几分恍惚感。
仿佛两个人还没有天各一方,而是还同样都待在镇安府里。平日出门总能在廊上打个照面,而后再走到练武场互相挤兑对方两句,最后得空了再和文鸿盛一起喝个酒吃个饭……
长风裹挟着几分冷意,吹得裴韫心中发冷。
他声音带上了些微的苦涩,故作如常般回答道:“我?我准备回去休息。”
已过子夜,估计再熬下去就要亮天了,虽然初一那天还处在休沐之中,但镇安府内总要轮值,裴韫的本事有目共睹,接连相处下来此人又未包藏祸心,也渐渐得了重用。
大抵明日初一,裴韫也要忙些什么。
思及至此,宁颂长长叹了一口气,摆摆手转过身去,边走边扔下了一句:“那……好梦。”
身后没有传来意料中的应声,反倒是几声急促的脚步声响了起来,他又追上了自己,宁颂忍不住侧头与之相视时,看到了对方满脸的别扭。
“……你和我顺路吗?”
在裴韫追上来的一瞬,宁颂心中便升起了几分异样的感觉,她故作淡定地调侃着裴韫,目光在触及对方面庞的一瞬,免不了有几分悸动。
裴韫没让她失望。
“晚上太黑了,”裴韫慢悠悠先行了几步,“大过年的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没道理让你自己去。”
四周尽是憧憧黑影,裴韫一袭浅色衣袍在月华下泛着粼粼清辉,似乎真的像一束光般照进了宁颂的心间。
她轻笑一声,颇有几分不依不饶的意思:“裴督长是要尽地主之谊了?”
裴韫一怔,转过身的一瞬间,借着朦胧的月色看到了她走近的身影,猝不及防撞进了她满眼的狡黠中。
宁颂径直路过裴韫的身侧,轻轻撞了一下他的肩,没有半点停下来的意思,长风裹挟她轻飘飘的话语,听到裴韫耳中时经出其不意地带上了几分轻柔。
“走吧,我们去找婉娘。”
这下,宁颂走到了他的前面了。
裴韫抿唇,垂眸将一片波澜的海尽数藏在了长睫之下,皮靴踩着混杂着雪水的砂石,在路上留下一长串的脚印,渐渐地和稍小的那串脚印重叠。
他们二人一路上沉默不语,彼此间除了细微的风声,便是静谧夜空下两个人细微匀长的呼吸声。
走至厨房,婉娘和王婆并不在。
宁颂稍一怔,没有见到思念的人使得她有些失落。
厨房的门半阖着,依稀能够闻到白日残留下来的饭香,在月色朦胧的夜里勾得人心驰神往。
“她们怎么不在呢?”宁颂语气难掩几分惆怅。
裴韫推开门点燃烛火,厨房一下子亮了起来,暖色的光火隔绝了隆冬的寒冷,格外氤氲。
他见铜壶里的水还温着,顿时喜出望外,却还是没忘要答宁颂的话:“你看这壶还温着,估计娘俩刚回去不久吧?王婆那么大年纪了,熬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宁颂看着裴韫熟练地用温水泡茶,半晌后裴韫动作一顿,复又问道:“太子殿下喝什么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