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嫂。”
“恁冷的天,快快进屋。”白其真顺势把手里的汤婆子推进乔姝燕怀里,又朝大堂那头欢喜喊道,“母亲,您瞧是谁回家来了。”
正堂里的老太太闻声,倏地起身,亦是不可置信,一边神色略担忧地嘀咕“燕儿怎这个时候过来了”,一边急忙小跑迎出去。
老爷子和乔仲常也跟了过去。
不多时,几人你搀我扶地一同回到正堂上,乔时为循声望去——姑姑身材高挑,只见她穿着一身崭新的冬裙,举止如复刻祖母一般,大大落落的。
大梁女子施妆讲究“薄施朱色,面透微红”,但姑姑却用了颇重的铅华胭脂,涂了一个浓彩的梅花妆。
乔时为推算,姑姑应是二十四五的年华。
姑姑喜庆地招呼家中每一个人,“小山你都长这般高啦”、“小川你穿开裆裤那会儿,笑起来就好看”、“吴妈,这么多年了,你还在咱家做事呢”……一惊一乍间,叫人目光不能移开她,也叫乔时为险些没注意到姑姑身后还跟着个黄毛丫头。
小丫头瘦黑瘦黑的,发丝枯黄,一直扯着姑姑的宽袖,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一声不吭,很是警惕。
寒暄过后,老太太终于忍不住,试探问道:“燕儿,谢如刚怎不见同你一起回来?”
乔姝燕捋了捋耳际的散发,就近拖了张圆凳坐下,将黄毛丫头抱坐在膝上,淡淡应了一声:“没了。”
众人心一沉,老太太说话都有些打颤了:“这没了是哪个意思?”
“没了便是没了的意思。”乔姝燕自知躲不开追问,便干脆说清楚,“你们也省得谢如刚那身子骨,全亏进读书里了……年头春寒起风,他不小心染上的寒病,入秋后复发,没多久就捱不住了,什么汤汤水水都灌不进去,挺着挺着就直挺挺了。”
姑姑这说话方式,颇有几分祖母的风格。
众人惊愕,一时间你看我,我看你,万万没想到是这么个情形,皆是语塞。
“这么大个事,你怎不捎信知会一声?好叫你二哥过去替你打算打算。”老太太心疼道,想到女儿恁冷的天,自个领着丫头从晋阳老家赶路过来,老太太红了眼眶。
乔姝燕将老太太拉到身边坐下,哄道:“二哥以官务为重,轻易脱不了身,我又不想叫你和爹替我操心,大哥原是要亲自送我过来的,也被我劝了回去……好了咳嗽还带喘呢,自个的苦药还得自个喝。再说了,这事初听着吓唬人,仔细想想也不是什么大事。”
“这还不是大事?”
“他刚走那会儿,我也天顶漏了般地哭了几日,想着嫁给他这些年,他一心读书考功名,没那花花肠子,也没曾为难过我,两个人恭敬过日子。可后来我再一琢磨,我那刁嘴婆母和大姑姐合伙为难我的时候,谢如刚还是只知道读书,从不曾替我解围一二,我便不哭了……就这么点夫妻情分,略哭几日也就够了。”
乔姝燕说得轻巧,语气像是在拉家常,她呶呶嘴继续道:“谢家人待我刻薄,眼下谢如刚人没了,我自然不可能为他守寡,我可没法子朝暮伴着枯梧桐数豆子,过那心如古井水、波澜不惊的日子……我只是死了夫君,我又不是没了家,想明白这些,娘你说,这还算大事吗?”
说着说着,倒成了她在劝老太太。
“唉——”老太太哀叹一声,“原想着你性子粗,给你找个心细的读书人,他若是考了功名,你也能跟着过好日子……是我们想岔了。不过,你能想明白就好。”
性子粗?
乔时为倒觉得姑姑是粗中带细的人,粗也只粗在行止间。
说完这些,老太太目光落在小丫头身上,问道:“这便是你前年领回家的丫头?瞧着有两岁了,取了什么名字?”
乔姝燕点点头:“是了,便是她,既是我执意领回家养的,自不能把她落在谢家里。”
说起小丫头的名字,乔姝燕道:“丫头是春末领回来的,那没福气的正巧作了首诗,说甚么‘春花谢了又梅圆’,便以此取了名……”
乔姝燕说得慢,老太太抢了一句:“叫‘谢了又’啊?不甚好听。”
“不是,哪有这般取名字的,叫谢梅圆。”
老太太听了还是摇头,皱眉道:“这名字不成,又是谢了,又是没了、圆了的,够晦气的,还不如叫谢了又。”言罢望向一旁的老爷子,吩咐道,“乔老倔你典故多,你给另起一个……咱乔家人谁名字里不带个典故,那都说不过去。”
听到老太太接纳了小丫头,乔姝燕喜逐颜开,她掇弄女儿杂乱的头发,叫小丫头看着精神些,应道:“不用麻烦爹了,路上我给另起了一个,就叫她乔大胆。什么花啊月啊的,听着自然是好,但要我说,都没有一股胆气吃得开。”
这是乔姝燕淳朴的愿望。
“那成,就按你说的……来,大胆,祖母抱抱。”
这话从老太太口中说出,中气十足,颇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