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彻有些同情这个小姑娘。
即使你身份高贵，那又如何？
如果说人生只有一个尺度，那便是长度。很多人会说，生命不在长短，而在于质量。对此，苏彻当然也不否认。
没有质量的长生自然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就比如苏彻曾经沉迷的那些修仙小说，大部分修行者的一生都在枯燥的打坐之中度过，直到最后一次闭死关，然后再也没能出来。苏彻当然不喜欢这样的人生，王八的千年时光，都抵不过人间一日的精彩。试问哪个人愿意去过王八的生活呢？
但没有长度的人生，质量再高也不过惊鸿一瞥。从古至今，无论在哪个世界，长生都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古代帝王，坐拥四海，不也一样奢求长生么？臣子见了陛下，必定要说一句“万岁万万岁”，不正是投其所好么？
像这个小姑娘这样的皇室子弟，身份尊贵，不仅衣食无忧，更是享尽荣华，按理来说，没有人有资格同情她。
可苏彻确实有些同情她。
不，严格来说，苏彻同情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
如此想来，不免显得有些狂妄自大、自以为是，可苏彻自己知晓，这是因为他来自一个文明更昌明的世界。
像周阁老手中的那个珍贵无比的“圣遗物”，在苏彻眼里连一个手机都不如。
在大燕，农民最大的心愿，就是没有天灾，没有新增的苛捐杂税，除此之外，哪里还有什么敢奢望的？
娱乐？
寻常县乡，一年能做一场大戏，便足以兴奋不已。平常时候，最大的娱乐便是村口闲谈。
城中居民，自然是要更殷实一些，可来来去去，梨园戏院总是那一点曲目，茶馆的说书人来来回回都是那几段，花楼里的姑娘自然也总是那几位……有钱人家才去得起风月场所，寻常乡野士绅，沉醉青楼者，其中大部分都败光了田产，落得个妻离子散的下场。
总之，在大燕，娱乐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即使是对于富有四海的皇家来说，跟苏彻心中的那个世界更远远无法比较。
这是无可改变的事情，这是历史的规律。
苏彻很清楚，当今大燕也仅是一个农业为基础的封建王朝，纵然也发展出了一些高雅的娱乐，例如诗词歌赋等，可通俗些的，却少之又少。
历史是向前发展的，它需要时间，需要积累。但是目前，还远远没有发展到苏彻记忆中世界的那种程度。若要比较起来，也只类似于唐宋时期，离文化普惠到寻常百姓家还需要一千年。
苏彻觉得自己有可能让这个进程走得更快一些。
顺便……赚一点钱。
京都繁华，然而这繁华却不是免费的。
据苏彻所知，大燕每年的税银也不过几千万两。天下百姓，能每日吃饱的，也不过七八成之多。剩下的两三成，莫说是荤腥了，就连米面二者都必须每日限额，确保能捱到下一次收成。
据说高阶的修行者能辟谷一些时间，但那也不过是省了些粮食钱。若要采买些修行之物，例如想要一把宝剑，那便得备上百两银子，寻一个经验丰富的铁匠来打造。
若是没钱？没钱便想想就好了。
苏彻原以为修行者都很有钱，但他很快就搞清楚了，至少像师父这样的修行者，那是相当的穷。但凡师父手上有富足的银子，都绝不会让苏彻整天穿些打补丁的衣服。
苏彻倒不是嫌弃，相反，他很珍惜，因为那是师父为他一针一线缝的。
总之，在大燕，无论是不是修行者，都很需要钱。
苏彻要找霍广寻仇，但不能明目张胆地杀了他，因为苏彻还要活下去。
苏彻必须活下去，因为他想活下去。不需要别的理由，生命本身就很珍贵，他不觉得自己还有再次重生的机会。
他前世死于二十六岁，死前充满悔恨。在这方世界又活了十六年，他也仍然没活够。死亡，是永恒的寂静，是一个人的寂静。世界依旧喧嚣，而你却永恒沉睡，与你再无关联。
死过的人，更恐惧死亡。
……
一炷香后，苏彻远远就看到湖泊之上，飘荡着一只摇摇晃晃的小船。
这小船之上，竟载着满满当当的东西，以至于小船都有些吃不住了，仿佛下一刻就要没入水面。
由于小船过重，而小姑娘的力气却不是太大，因此小船移动的速度可谓极慢。
苏彻已做好小船沉没的准备，一旦情形不对，他便迅速游过去救人。
然而小船慢悠悠地晃荡晃荡，竟还真缓缓划了过来，苏彻连忙抓住船头，伸出手将小姑娘拽上了岸。
看着小姑娘灰扑扑的脸，还有被汗珠沁透的后背，苏彻不由得感动起来。
船上的东西可谓五花八门，苏彻一件一件运上了岸，有被子、枕头、桌子、凳子、一口大锅、各种各样的食材，其中不乏名贵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