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管家,你我年岁相仿,你老糊涂了,老夫却不糊涂呢。县衙是老夫的老巢,岂有带人在自己老巢放火的道理?”
方管家也哈哈一笑。
谈笑间,他们到了县衙,公孙测就先行向孔方汇报百姓捐款情,然后说到犁头山山匪。
“大人,你说他们怎么突然要给民众广场捐款呢?难道真如他们所说是为了赎罪?”
这是他一路上都没想通的问题。
山匪上山为匪,就是为钱,为粮,为女人,他们怎么可能往外掏钱?
他们生性凶残,作恶多端。赎罪两字从他们口里说出来,他总感觉违和。
孔方的想法却不一样。
人之初,性本善。没有人天生就是穷凶恶极之人,没有人天生就是山匪。人的成长,深受外部环境诸多因素的影响。
既然它能将一个普通人变成恶人。那么,它也能将一个恶人,变成普通人,善良之人。
其途径之一就是思想改造。思想改造的方式有多种,有直接从思想上改造,也有从其肉体上进行改造的。
他并不奇怪山匪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因为他们也是人。
他请方管家带着山匪进来。山匪进门就“扑嗵”一下跪在地上,给孔方连磕三个响头,说道:
“罪人朱狗子拜见大人。”
孔方示意方管家将他扶起来。孔方看他有些眼熟,方管家道:“朱狗子是朱草的父亲。”
朱草?
哦……原来是他。孔方脑子里崩出一个人影。
朱草也是山匪,年轻,壮实,平时负责挖石头。有一天山上石头松动滑落,本来悲剧可以避免,但是朱草因为手脚被铁链束缚,躲闪不及被石头砸死了,和他拷一起的山匪也受了伤。
朱狗子闻讯而来,抱着朱草嚎啕大哭。白发人送黑发人,那场面无不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工地出现一死一伤的事故,孔方本来就于心不忍,再听到朱狗子哭得凄惨,他也自责,于是他下令将所有山匪手脚上的铁链摘除。
朱草用他的生命,换来同伴们的人身自由。
意外的是山匪们莫名其妙产生一种错觉,他们心里或许承认自己获得自由跟朱草的死有关系,但是他们更认为是孔方给予的恩惠。
毕竟他是官。
他们在他眼里,应该不如一只蝼蚁,但是他出乎意料地重视他们的生命,还他们自由。
于是,山匪们跪倒一片,磕头谢恩。
孔方似乎看到了什么,干脆因势利导宣布所有山匪伙食与其他工人一样,餐餐白米饭,该有肉时不少他们一份。
每月作坊会适当发一点生活津贴,让他们改善生活。
唯一坚持的就是他们仍然不得擅自离开作坊,或者工地。
山匪们愣愣地跪着,泪流满面。
这些福利,一直是他们想要,却一直不敢争取的东西。
他们原本以为自己迟早会象狗一样死在作坊里。
就在一秒之前,他们心里对这个年轻人还充满怨恨,或者恐惧。
现在,他们觉得他更象救世主。
孔方弯下腰,拍拍朱狗子肩膀,真心说道:“老人家,对不起,是我疏忽了。为了表达我的歉意,我补偿你一百两银子,好吗?”
“如果你想离开这里,你随时可以离开。”
朱狗子蓦然抬头望着孔方,他眼里没有仇恨,只有不可思议。
他对自己说对不起?他说自己可以离开?他说会补偿一百两银子?
他……
说的是真的吗?
他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他们不过是罪该万死的山匪。
孔方从方管家里接过一张百两的银票,然后亲手交给朱狗子。
“老人家,我买了一副上好棺材,让朱草入土为安吧。你还有什么要求就找方管家。我先走了,我去看一下受伤的伙计。”
他再拍拍朱狗子肩膀,然后就离开了。
朱狗子捧着银票,双手擅抖不已。
他们在朱重九手下当山匪,其实他们这些小卒并不象传说中那么风光,他们打砸抢时冲在最前面,最终得到的却是最少。
哪天不幸被官兵杀了,家里有父母的,朱重九会给五两银子抚恤;如果没有父母,哪怕是还有兄弟姐妹的,都不可能给抚恤的银子。
至于尸首,破席一卷死哪埋哪。
朱草的死是个意外,他能给付棺材已是施恩了。
可是,他再足足给了自己一百两银子抚恤。
朱狗子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大面额的银票。
几个关系好的同伴围上来。
他泪眼婆娑,“大家伙说说,孔大人是不是天上的神灵下凡啊?”
大伙含泪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