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执笔的双手曾沾满鲜血,站在城楼上一箭击穿了他的心脏。我忘记了他的模样,但是那一刻的愤怒和失望,在我每每午夜梦回之时,都会经历千千万万次。”
黎晏停笔,长长地叹了口气,写完了那本回忆录。
她身为一千五百年前大虞王朝的游魂,来到这个从未听说过的“22世纪”,已经十年了。
那一日她搭弓拉箭,击穿了城下那抹白衣。还未等她反应过来,腹部直直地被一把长剑洞穿,再醒来,便已经离开了王朝的时代。
她尝试过很多回到故国的方法,都无济于事。
从一开始的迷茫无助,到后来无奈的接受。
两个时代不同,使她融入这个“22世纪”十分不易,其中经历了多少艰辛,也都挺了过来。
这些都没有击垮她。
直到她看到了故国的结局:
昏君当道,暴令大行,流民四起,王朝覆灭。
自知无能为力,她细细地将那段历史在脑海中反复咀嚼,就好像她也活过那一生。
她孤独地在现代游走,每每想到故国的惨相,不禁潸然泪下,年纪轻轻,抑郁而终。
临终之时,隐隐约约,她似乎听到了兄长的声音:
“阿晏......阿晏?阿晏......”
“兄长......”
是兄长的声音?
我难道已经死了吗?
她的意识慢慢回笼,恍惚间,记忆纷飞,她忘记了城楼下的那抹白衣,忘记了那场决战。
带着两世模糊的记忆,回到了大虞王朝......
看着黎祈正焦急的神色,黎晏动了动手指,嗓子哑得说不出话。
见她醒来,黎祈正才稍稍放心,冰凉的手贴上她的额头:
“可还觉得身体不适?”
她看着兄长,沉默良久,一瞬间,眼泪缓缓流下:
终于,回家了吗......
黎祈正见她哭了,忙问道:“是哪里觉得不舒服吗?怎么哭了?”
她摇摇头,微微抬起手,死死拽住兄长的袖口。
在黎祈正的悉心照料下,她的身体慢慢恢复。
这一日,黎祈正端来汤药,见黎晏坐在院子里发呆,嘱咐道:
“阿晏,你高热才退,现已入秋,莫要再吹冷风了。”
“好,谢谢兄长关怀。”
二人回了屋子,黎晏忽然问道:“兄长,如今是什么时候?”
“嗯?”黎祈正擦了擦勺子,疑惑地看着她:“治仪二十二年,阿晏问这个做什么?”
“无事,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想问兄长,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黎祈正拎了个凳子坐在她的身边,将汤药放在小桌上,温声安慰她:
“那就等阿晏想好了,便来问兄长吧。”
她坐在小榻上,望着黎祈正温和的面容,那阵迷茫无助,一瞬间消失殆尽。
黎祈正握着她的手:“我不知道阿晏忘记了何事,因何疑惑。阿晏只需要记住,我永远是你的兄长,你需要我,都可以和我说。”
她这一刻想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全盘托出,暴令,宿命,王朝倾塌......
但是不可以。
黎家并不是大虞王朝的普通世家,而是高祖亲封异姓王族。可是今上登基伊始,不知因何,贬谪黎王到青城,三代以内终身不得返京。
直到七年前黎王离世,黎祈正以“能力不足,不堪此任”为由,跟朝廷辞了黎王的封号,从此以后带着妹妹在青城黎王生前留下的一处私宅中艰难度日。
若是贸贸然将一切告诉兄长,他定会违抗皇命,登入朝堂,届时,他所面对的,将是杀身之祸。
想到这处,她低下头,低声说道:“待我想通了,就告诉兄长。”
说罢,她小声呢喃:“兄长,我想上朝堂。”
黎祈正一愣,抚上她的头,温声说着:“阿晏,我所求的,不过是你我平安罢了。”
黎晏低着头,思绪很乱。
黎祈正无奈叹了口气,从袖子中掏出来一封信:“这是昨日白兄从京城传过来的信。”
“白兄?”黎晏微微蹙眉:“是白贺生吗?”
“嗯,我同你说过他,两年前中了状元,封为太子太傅。他几个月前跟皇帝申请归乡省亲,这几日便要到了。”
黎祈正展开信,里面是白贺生邀黎祈正回乡七日后小叙。
黎晏对白贺生的印象只有在史书上的一句:
当朝最年轻的状元,皇帝亲封的太子太傅,为天下极尽大义,被外族所害,遂殉国。
她的记忆越来越模糊,忘记了自己有没有见过白贺生,但是在想到他“殉国”的时候,她莫名地心下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