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点点光影从树梢洒落。
暖阁的光影由暗转亮,斑驳树影穿过纱屉子,落在明窈眼角。
明窈瞳孔骤紧,急急敛眸掩去眼底所有的失态,纤长睫毛不安轻颤,颇有几分语无伦次。
“我、我方才睡迷糊了,还请公子恕罪。”
沈烬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缓声道:“怎么忽然想去地牢了?”
他一脸平静,并无半点怪罪之意,可捏着明窈下颌的手指却并未松开半分。
象牙白长袍叠着日光,四下悄然无声,沈烬垂首,乌沉眸子直直盯着明窈,一瞬不瞬。
不安和紧张随着日光的推移逐渐消退。
长条案几上供着银火壶,跃动的火光熊熊燃烧。
明窈低头,自怀中掏出一物,却是一个小巧精致的镂空雕银熏香球,那是明窈往日用来暖手的。
她轻声细语:“公子怕冷,我想着地牢阴冷,总归是用得上的。”
可没想到沈烬会审了刘知县整整一夜。
沈烬眸色稍变,忽的松开明窈,他一手敲着案沿,半张脸隐在阴影中,晦暗不明。
明窈半扬起脸,水润的一双秋眸难得染上决绝坚毅:“公子,我并非有意偷听的,我也不会出卖公子……”
沈烬唇间溢出短促的一声讥笑,他垂眸,好整以暇打量着明窈,像是在笑她的不自量力。
那枚镂空雕银熏香球被沈烬握在手心,球内熏香燃尽,只余淡淡的桂花香。
沈烬拂袖起身,熏香球残留的花香在明窈身侧轻轻洒落。
沈烬眼中讥诮:“你倒是会高看自己。”
明窈不明所以,一双柳叶眉轻蹙。许是方才偷偷打了盹,发髻稍松,挽在鬓间的青松木钗堪堪撑住三千青丝。
沈烬长身玉立,颀长身影融入寂静日光。
明窈在他眼中,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婢子,若真要二心,处理干净便是,哪值得他花心思去猜忌。
……
朔风凛冽,侵肌入骨。
盘旋在汾城上方的乌云迟迟未散,长街萧瑟,凛冽的冷风刮起阵阵尘土,呛得人连声咳嗽。
雨水淅淅沥沥,巷口前施粥的长龙却一眼望不尽。
众人双手捧着破碗,衣衫褴褛,满脸麻木,目光呆滞。
官兵腰佩短刀,井然有序,岿然不动。簌簌冷雨落在他们身上,刀刃沾上雨珠,泛出银白刺眼的光亮。
无人大声喧哗,更无人敢窃窃私语。
刘知县儿子的头颅还高高悬在前方,风一吹,头颅随之晃动。那张满是肥肉的脸布满干涸的血迹,教人望而生畏。
百姓佝偻着身子,低眉垂眼,不敢抬头直视前方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短短三日,以刘家为首的陈、李、卓四大家接连成为阶下囚,府上奴仆一律充作劳工。
从四大家运出的金银玉器数不胜数,之前私自扣下的朝廷赈灾粮食也在其中。
沈烬雷厉风行,手段狠戾,见者无不胆战心惊,是以百姓瞧见官兵,都心生怯意,不敢大声语。
明窈一面撑着伞,一面回首望身后的长龙。
四喜站在一旁,不解:“姐姐在找什么?”
明窈摇头皱眉:“没什么,只是觉得有点怪。”
漫漫长龙都是老幼妇孺,不见一名身强力壮的男子。
四喜兀自猜测:“许是在家里做活,不便出来罢。城中这么多户人家,总不会连个男子也没有。”
二人一面说,一面往回走。
忽听身后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官仓鼠!是官仓鼠!”
明窈转首,却是一个梳着双螺髻的小姑娘。小姑娘面黄肌瘦,瘦骨嶙峋。
大冷的天,她却只穿着薄薄的半旧布衣。布衣千疮百孔,上面打满了补丁。
一张脸瘦得凹陷,唯有那双眼睛明亮泛光。
她指着高悬在檐下血肉模糊的头颅,一脸的童真无邪:“娘亲,那是官仓鼠吗?”
站在她身旁的妇人唬了一跳,忙不迭拿袖子捂住小姑娘的嘴。
小姑娘嗓门虽不大,可四周除了淅沥沥雨声,再无其他,小姑娘的声音落在雨幕中,尤为突兀。
官兵闻声上前,他腰间配着短刀,凶神恶煞,还没近身,小姑娘已经吓得发抖,直往母亲身后躲。
官兵沉下脸,正想着呵斥一二,忽见明窈撑伞走来,当即变了脸。
明窈这两日一直跟着沈烬进进出出,官兵认得她的身份,不敢大意轻视。
“明姑娘怎么来了,可是殿下有事吩咐?”
明窈摇摇头,又朝躲在妇人身后的小姑娘招手,温声道:“过来。”
小姑娘看看母亲,又看看明窈,小心翼翼往前走了两三步。
明窈蹲下,同小姑娘对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