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宗元年, 山川形便,始分天下为十道。
到了开元二十一年,当今陛下分天下为十五道。其中, 陇右道因占据地广, 江山阔远, 节度使频频疏于管控, 这才分出山南做为山南东道与西道;又分黄河以西做为河西道。①
这也就意味着, 李白这个营田使所能屯垦的土地大幅减少了。
风炉上,一壶烧开的水滋滋作响。
七娘收回神思, 伸臂提壶泡了茶, 给在座几人一一递去。
贺知章到底老道些,来陇右数日已经观破此事。
他沉吟片刻,说出了七娘所担忧的:“陇右土地虽少了,仓禀所需存量却未见减少。十二郎才到西都, 身上的担子不轻啊。”
李白闻言自嘲一笑:“承蒙圣人看得起。”
屋中被暖炉轰得干燥又暖和, 七娘微微开了扇侧窗透气, 正巧能望见外头的白杨笔直, 直冲蔚蓝天际。
西北边陲之地,这样的白杨树不在少数。
七娘似乎从这树上得了灵感, 一腔烦闷烟消云散, 她折身走两步,重新坐回几人之间。
女郎开口打破宁静。
“自女帝以来, 陇右道便设下十七处军队, 这些年即便皇位几经易主,也丝毫未曾影响到这里。盖因他们一向以赤水军为首,不乱本心。”
这也是当今陛下重新划分陇右地盘,却不动军镇的原因所在——
无论是过往还是今朝, 陇右十八军都拧成一股绳,同进同退。
李白点头应声:“不错,陇右十八军以赤水军为首,大部分都在各州设下了军镇仓。他们对非战时期储粮的需求就不低,更不要提战前了。”②
高适也附和:“是啊。我还问过了,在物资消耗上,如粟、藁、绢等物同样不低。尤其是秦州(甘肃天水)作为西北一带重要的牧马区,牧监等级高、数量多,对牧草饲料的消耗也得做考量。”③
王昌龄听了半晌,见没有人提及他在意的事,跟着也坐不住了。
“诸位莫要忘了,秦州更靠近关内,还算安全一些。咱们鄯州和甘州、瓜州等地,可是常年受到吐蕃人的侵扰。鄯州是陇右道治所,尚有还击余力,如甘州、瓜州那等边陲之地若被攻陷,不等援军赶去,百姓们便遭了殃啊。”
这话确实给众人提了醒。
高宗(李治)时期,吐蕃开始强势抬头,曾一度攻破陇右西部的数个羁縻府州,安西四镇就是因此被迫废止的。
此后四十余年,朝廷不断加强对西域诸地的军政防御,和亲、互市、赐金等诸多手段并施,才使得陇右道成为如今这个“小冲突,大僵持”的状态。
而那些常年陷于战火中的冲突地带,便是王昌龄口中的甘州、瓜州等地。④
一帮愁眉苦脸的文士郎君们面面相觑,齐声叹了口气。
唯有贺知章依然坐得住。
方才大伙各抒己见,贺知章就在观察七娘。发现她并不如众人那般忧心,小老头也就明白过来,这女郎怕是憋着什么招儿。
堂堂贺监早已练就一颗大心脏,乐呵呵地看向七娘:“你啊,有主意就别藏着了,免得叫他们一夜愁白了头。”
余下三双眼睛顿时看过来。
七娘无奈笑着,只好摊牌:“我是有些想法,原本打算叫阿寻他们实践成功之后,再告诉师父和诸位的。”
她倾身半俯在桌前:“师父应当还记得,从前在剑南,大伯父买了些盐碱地烂在手里,后来是种了几年酸刺柳,这才改善了地力。”
李白自然记得。
李凝从第三年起,便因为这些改善后的盐碱地赚了不少,因此每次写信来,都在念叨着七娘真好,要给七娘分红云云。
李白把人拦住,说他赚的那点银钱都不够七娘塞牙缝的。
念起这些,李十二白紧蹙的眉头才算是稍微放松下来。
他揉了揉睛明穴,道出疑惑:“酸刺柳虽然对盐碱地有效,却需要三年时间来扎根,那今明两年陇右仓禀不充的问题如何解决?而且,陇右的主要问题还是风沙过大,倒未见得都是盐碱地。”
李白来陇右不过数日,能观察出这些已是不易。
七娘便不卖关子了。
答道:“没错,酸刺柳三年扎根,利用根系在地下构成一张交错的大网,才能有效地防止土壤沙化。但是就像师父刚才说的,陇右的问题在于沙暴影响作物生长,土地被侵蚀盐碱化的事情暂时还可以缓缓。”
“所以,这次首要的是要在沙地筑起一道防线,也可以叫它防风林。利用迅速枝繁叶茂的酸刺柳、梭梭和沙柳,在沙地路径上形成一道天然屏障,阻止流沙南侵农田和草场。”
这些树种生长迅猛,正好趁着今年春日就可以种下。
这样一来,林地形成的沙障可以大幅防风固沙,阻挡绝大部分沙尘侵蚀农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