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宁知道,这就是一种污染。
和之前自己进入“产蜜花园”后得知的一系列信息一样,知识污染就是通过这些形式伤害神智,动摇自我认知的根本,必须进行拆解。
过了好一会,浑身冷汗的范宁才重新将地上的教义册子俯身拾起。
手下都已被派出去继续残局,礼堂大厅暂时无人。
邃晓者的强大灵性让他镇定住心神,眼神流动着思索的光芒,开始翻阅起除了《初始之光》以外的其他所谓“欢歌”。
“《悲恸中的慰藉》《三个天使唱着甜美的歌》《徒劳》《尘世生活》《天国装满小提琴》.”
要不是这册子是在神降学会的“魂之埚仪式”祭坛中发现的,范宁差点以为自己拿的,是一本由那位雅努斯诗人“巴伦特洛”编纂的《少年的魔号》翻印版。
不过范宁仔细比对一番后,发现并不完全如此。
他们的教义中只收录了部分诗歌,不是每一首都有,比如自己曾用作“复活”第三乐章素材的《旁图亚的圣雅宁各向鱼儿布道》就没有收录。
当然,属于《少年的魔号》中作品的出现频率是最高的。
尽管也有其他风格庞杂的诗歌,但看起来,他们似乎对这部作品更加青睐。
“这细想起来无论如何也有些令人不安,因为说起‘青睐’,我也对这部诗集中所描绘的各类意象很着迷,自从我写完纯器乐的毕业作品《第一交响曲》练笔后,不仅第二、第三部交响曲都改编了其中的素材,甚至接下来我都还有这种打算”
范宁回忆起自己的音乐学识。
《少年的魔号》究竟是一部怎样的诗集呢。
范宁认为它应该算一部“民俗诗集”,而且是“世界民俗诗集”。
雅努斯诗人“巴伦特洛”并非其原文本的作者,只是一个收录、修编和翻译者。
有很多人都在收录它们,很多人都在翻译他们。
其过程是怎样的呢?
某某人在查阅资料时找到“1号版本”的《少年的魔号》,觉得其中有几首“不喜欢”,或“不适合”,或“有违自己信仰”,或自己“翻译得不太好”,就把这几首剔除了,成了“号版本”。
另外某人自认为“号版本”编纂得还不错,就是“漏了几首”,有点可惜,又加上了他所考证的另外几首,但这几首和前者删除的并不一样,于是成了“3号版本”。
有人觉得“号版本”的古霍夫曼语翻得属实不错,于是又把它翻成了兰格语的“4号版本”,传到利底亚人手里出版。有人觉得“3号版本”的雅努斯语有些词不达意,出于对神秘学研究的兴趣,又将其翻译为图伦加利亚语,明明是“n次翻译”的版本,后人在其遗物中发现后,却以为它是第3史的“原始文本”,又给翻回成了雅努斯语并根据自己的考据继续增删作品
对,《少年的魔号》里面的作品完全是“散装打包”的。
原作者全部无从考证;
翻译来翻译去,各首诗歌最初到底是什么语种完全无从得知;
涉及到的宗教意象也遍布各地,并非“一神”;
更“绝”的是,连作品的最终数量都花样百出,范宁见过的最少的版本只收录了11首,最多的有超过30首.
巴伦特洛编纂的《少年的魔号》-雅努斯语-1首版,只是一个相对权威的、比较能引起范宁的兴趣的版本之一。
以前范宁在学习音乐学时,感觉还没这么深刻,后来接触神秘后,同样也没发现其中有更深的相位秘密,充其量带点神秘主义倾向,他主要所感兴趣的,还是其充满瑰丽色彩和奇幻意象的文学性。
但现在范宁知道了一些更高处的秘密后
他觉得《少年的魔号》这部诗集,悬而未决又模棱两可,有十分强烈的“秘史”特征!
“断章取义。”
逐渐冷静下来分析后,范宁心中吐出了这个成语。
因为他逐渐发现,被这神降学会所选录的诗歌,大多呈现出的都是这样一些内容或意象——至少字面上是——强调人在尘世中的苦痛、绝望、或虚无,然后描述所谓“天国”里的欢乐场景。
没错,这是一类不错的文学表达程式,自己在“复活”第四乐章中选取了《初始之光》,也在表达这么一种类似的意境。
但那只是一个“接引”或“过渡”。
自己恰好是想说明虚无缥缈的天国是不存在的,苦恼的质问和痛苦的祈求虽然令人感动,但若想接近真正的答案——在具体那首音乐语境下的答案——必须要像当时的卡普仑或台下听众一样去积极拥抱伟力,按照自己设计的五乐章程式体会“生者必灭,灭者必复活”。
和神降学会所宣扬的、把失常区视为最终归宿的“天国”的这种论调,是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