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令漪将她唤了进来，问道：“是内监还是嬷嬷？是来传旨的吗？”
“奴婢也没见到人，不过没叫摆香案，也没见老爷，人一来就直奔老夫人院子去了。”
“没有香案，那就不是圣上的旨意，许是来关心老夫人的病情的，”柳令漪起身，“我过去看看。”
宋禧忙一同起身，“我陪你一块。”
柳令漪笑着推开他，“哪有大男人夜里去祖母房里探病的，传出去都成笑话了。”
“那你也别去了，等明日一早我们一同去。”
宋禧拉住她，柳令漪几次在老夫人手下死里逃生，半条小命都快搭进去了，现在又要单独去会老夫人，他怎么能放心？
柳令漪明白宋禧的顾虑，拉着他的手安慰道：“老夫人有恙，本该我去侍疾，纵然现在撕破脸了，面上总还要做些样子的，你放心，在宫里的嬷嬷面前，她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宋禧又拉着她唠叨了一会，只念叨的柳令漪要去捂耳朵才罢休。
出了门，柳令漪并没有直接去老夫人的院子，反而绕道先去了小厨房端了一碗参汤来。
她走进内堂，这才看清屋内和老夫人说话的，正是太后身边的张嬷嬷。
柳令漪不敢怠慢，张嬷嬷略一颔首，和气道：“本来早早来迎接嬷嬷的，只是一直在厨房给祖母熬参汤，这才耽误了。”
“二奶奶哪的话，这参汤的火候可不好掌握，时间短了起不了药性，煮大了又容易上火，反倒有害无益。”说罢，她上前朝柳令漪一福。
柳令漪忙拉住她，叫人看了坐，然后自己蹲在老夫人身边伺候参汤。
严妈妈接过她手中的汤碗，“二奶奶给老奴吧，老夫人才喝了汤药，一时半会也用不进去。”
柳令漪略带歉意地低下头，“是孙媳思虑不周了。”
宋老夫人慈爱地拍拍她的手，“无妨，你也是一片孝心，只是我这身子，着实是不中用了。”
柳令漪大惊失色：“祖母哪的话？您身体向来康健，只要将心思放宽些，便什么事也不会有了。”
“哎，你们都来劝我，可是我晓得清萍一家子，实是犯了大错了！”
宋老夫人满面愁容，浑浊的双眼流下一行泪水，
“清萍是我头一个女儿，那时候我怀相不好，你祖父又要科考，为了筹钱，大着肚子也要在地里干活，连累她一出生就没有奶水喝，硬是喝了一年多的米汤，身体虚弱得跟个小猫似的……”
宋老夫人说着，趴在床头剧烈地咳嗽起来，好半晌才继续道：
“那几年田里收成不好，手里的钱还要紧着昌儿上学，可怜清萍自己瘦得皮包骨似的，却还强撑着帮我干活，好不容易等你祖父中了举，本以为日子能好过些了，谁料他第二日便丢下我撒手人寰了！”
柳令漪坐在床边，一副伤心的模样，这件事她听说过，老太爷当时是兴奋过度，以至于一考完就直接从马上跌下去死了。
宋老夫人朝张嬷嬷伸出手，张嬷嬷忙走过来拉住她。
“张姐姐，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禧儿祖父去了，族里欺负我们孤儿寡母，贪了他的丧葬费不说，还吞并了我家的田产，为了能给昌儿集齐进京科考的路费，只能用清萍嫁给了村里的财主做妾，换了二十两银子。”
宋老夫人苦笑，“那家的主母刻薄，清萍镇日不是挨打就是挨骂，过得连个奴婢都不如，一直等到昌儿也考上了，我们家才算熬出了头，可清萍却一年掉了三个孩子，叫那家人折磨疯了。”
宋老夫人字字句句都是一副慈母心肠，任谁听了都忍不住心头一酸。
张嬷嬷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我这么多的子女，最对不起的就是清萍，原想着把她赎出来，寻一个小户人家嫁了，平安顺遂地过完后半生，谁承想他男人又犯下这样的大错！”
老夫人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求姐姐替我求一求太后娘娘，清萍有什么错，就让我这做母亲得替她受了吧！”
张嬷嬷擦了擦眼角，叹气道：“我也是做母亲的人，老夫人的痛苦我如何能不体谅，只是前朝的事情，太后娘娘也没有办法啊。”
柳令漪低着头装聋作哑，嘴巴闭得像个河蚌一样。
老夫人这样刚强的人，绝对不会轻易当着她的面示弱，此时绝对不能接话，否则一个不小心就容易引火烧身。
宋老夫人闻言咳嗽的更是厉害，竟是生生咳出一口血来。
张嬷嬷惊呼一声，“快！快去传御医来！”
宋老夫人拉住她，嗓音沙哑，“老姐姐不必费心了，我这是心病，前朝的事太后娘娘插不上手，儿子孙儿又都叫连累了，亲戚们也不中用，我实在不知道该求谁了，与其让我眼睁睁看着骨肉生离，不如随清萍去了算了。”
柳令漪的左眼皮敏锐地一跳，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