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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马 青萤(1 / 4)

入夜的京郊凉水河虽荒无人烟,却有玉笛飞声。若没有晚风吹低了芦苇荡,旁人很难发觉河畔那个半晌也不动一下的身影。

笛声骤然而止。河水里多了两个人的倒影。

“这位相公,要吹笛子的话,烦劳移步别处罢,不要妨了我们这些苦力做事。”两个脚夫将肩挑的箱子卸在河埠头上,对着前面那个衣冠雍贵的少年道。

可少年却似浑然未觉一般,头也没回一下。

脚夫们见他如此无礼,一时就要发作,忽然瞅见脚下的箱子猛地发出震动。箱子里的动静也成功地吸引到了少年的注意,他瞥过去的眼神里若有所思。

“相公莫怪,这箱子里啊,是我家老爷养的一条獒犬。”脚夫朗声笑道。

从少年的背影看不出任何情绪:“二位稍憩,奏完这一曲,我自会离开。”

横吹之音又起,虽未散入洛城,却也流尽这苍茫茫的芦荻岸头。少年弄笛之际,脚夫神色紧张地关注着仍在抖动个不停的箱子。好在一曲终了,那少年就自顾自地走远了,两个脚夫都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这时,其中一人伸手到腰间捞摸,惊叫道:“啊呀,这趟差事的赏钱呢?”

“我、我的怎么也不见了——”

“肯定是刚才那小子,走,快追!”说罢,他就朝着少年离去的方向追去。

“亏我还相公长相公短地叫着他,难成想,难成想竟是个小贼!”剩下那人哭丧着脸自言自语道,一跺脚,追赶同伴去了。

二人跑远之后,少年的身影从芦苇丛里悄然出现。

横笛悠悠然敲打着掌心,十七岁的祁钰自言自语:“人听不懂的曲子,却能被一只獒犬赏识。这对我来说,到底是幸事,还是不幸事呢?”

打开箱子,里面赫然躺着一个手脚被捆得动弹不得的女孩儿。只见她的身上是一袭镶滚金线的云英紫裙,她的脸上是精致的飞霞妆。她年轻的身体是云想衣裳花想容的,可女孩儿的眼神里却只有恐惧。

祁钰拿下女孩儿嘴里的抹布:“姑娘,你没事罢?”

听出声音是刚才的奏笛之人,杭青乔方才心安。她的嘴角勉强挤出一丝苍白的笑:“多谢公子适才所奏的《拔蒲》《有所思》和《八声甘州》,实属游鱼出听。”

祁钰也笑道:“在下也要多谢姑娘在箱子里的伴奏——《拔蒲》和了两声,《有所思》和了三声,《八声甘州》和了四声,虽然惜声如金,却恰到好处。”

解开青乔手上脚上的绳子后,祁钰从头到脚打量起她来,直把青乔瞅得脸发烫。

他突然转过身,开始脱衣。

“姑娘也快把衣服脱下来罢。”

青乔正想跨出箱子,听到这句话,顿时脚一软,整张脸险些栽到地上。

“公、公子,你……”她的脸涨得通红。

一抬头,她看见祁钰递过来的衣服。

“你身着这样的长裙,跑不快的,换上我的罢。”

祁钰没发觉青乔脸色的异常,这使得青乔感到十分庆幸。

“万万不可,夜已入深了,您这样会受凉的。”见祁钰身上仅剩贴身的单衣,青乔说什么也不肯接过他手中的衣物。救命之恩该有多难还?她怎么敢再去受别的馈赠。

“你若是担心我受凉,不如把你身上这件——借予我穿罢。”祁钰点了点她的云英紫裙,笑晏晏地望着青乔满脸的诧异。

荼白长袍上尚留存的原主人的几丝余温,是青乔极努力想去忽略的。可她一转身,猛然间看到拖曳着长长裙幅的祁钰,却忍不住吃吃地笑出了声。

“笑什么……”祁钰的脸上有点挂不住了。

此时,脚夫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祁钰闻声,一个箭步跳进了箱子。

青乔见状大急:“公子,你干什么!”

“我自然是去找能赏鉴我的风姿、不会取笑于我的人咯。不然,难道姑娘以为——我穿这袭罗裙,是为给你看么?”祁钰似笑非笑地道。

青乔这才明白过来,他是打算唱一出鲁智深大闹桃花村,只感到哭笑不得。

“公子你快出来!等会儿,他们会把你抬到一条大船上去,你会有危险的!”

“那正好,我就是想给你出出气。放心罢,我要是想走啊,他们谁也拦不住我。”

青乔显然不相信他的话,见他躺在箱里满不在乎的样子,急得快要哭了。

祁钰朝脚夫的方向努努嘴:“你瞧,那两个聋夫就要过来了,你再不走啊——我刚才就等于白救你了。”

“快走快走。”说罢,他把箱盖严严地合上,不再去理会她。

眼看脚夫的身影已经远远可见了,祁钰却仍不肯出来,青乔不得不快步走开。

她仍不死心地回头张望,只见箱子里慢悠悠地探出来一条胳膊,朝着她的方向挥手话别。

青乔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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