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真把刘乐恒给难住了。
在原单位管了十五六年后勤，每天供应七八百人的吃喝，他当然对各种蔬菜瓜果在每个季度的价格了熟于心。问题是，他掌握的都是正常时期的大客户批发价，而现在涉及到的价格是零售，时期无论如何也不能算正常。
刘乐恒作为一个曾经天津人，骨子里始终保持着几分市井侠气。非常时期白送几百斤蔬菜给邻居，在他看来那是很爷们的行为，一点儿都不觉得心疼。
可如果卖，需要考虑的事情就多了。首先，若是卖得比市面上的正常零售价格高得太多，就有趁火打劫之嫌。如果价格卖低了，就等于在砸小区里那两家保供超市的门面，为了仨瓜俩枣儿，实在是不值得！
“赵老师，我不知道多少钱。白送您吧。要钱的话，我觉得浑身都别扭得慌。”在脑子里迅速做了一下权衡，刘乐恒毅然回应，“各位邻居也是一样，全都白送。我不太懂做生意，这些菜也不值几个钱。”
“那哪行？”邻居老赵却坚决不肯带头占便宜，在微信里迅速回应，“你说个价，没事儿，大伙觉得高了，肯定不会在你这儿买。眼下这种情况，能把新鲜蔬菜弄来，已经挺不容易了，咱可没脸白吃你的。”
“对啊，眼下虽然不是兵荒马乱，也够一壶了。咱们白吃白拿，心里过意不去！”
“可不是么？这东安城里，最近都封了多少小区了。有口新鲜蔬菜吃，我们就感激不尽了，可不能白拿！”
……
其他邻居迅速接过话头，在群里回应。
人皆喜欢从众。几个热心的邻居带头坚持付钱，原本觉得几把蔬菜白拿也无所谓的住户们，也不好意思站出来说不付钱。结果，大伙在群里边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半天，核心结论仍旧跟先前一模一样，必须付钱，否则宁可不吃。
“这样吧，我看一下保供超市。超市里有的，全都按照超市价格。”就在买卖双方僵持不下之际，联络员小黄终于想出了一个好点子，“超市里头没有的，我去网上查一下新发地菜市场的批发价，大伙按照批发价上浮百分之五十。”
一句话发完，群里立刻挑起了无数个大拇指。所有邻居，除了刘乐恒自己之外，都欣然表示赞同。
原因无他，大伙都是过日子的人。对于蔬菜水果的批发和零售之间的差价，不能说了如指掌，至少也不陌生。正常时节，门前地摊上买一斤水果或者蔬菜，价格往往是新发地批发价的两到三倍，而超市里头的价格还会更高。刘乐恒手头的蔬菜水果，价格只比批发上浮百分之五十，绝对良心买卖，童叟无欺！
“那就这么着，钱收上来，无论多少，我们家都捐给希望小学。以咱们小区一号楼全体住户的名义！”一直在群里潜水的周小慧忽然冒出头，快速补充了一句。
“就算给咱们妞妞积点福！”放下手机，隔着门帘，他对电脑前的刘乐恒小声补充。
“嗯，行！”刘乐恒不信神，却顺从地点头。
作为一名受过完整十六年教育的老牌大学生，周小慧对神仙福报之类说法，原本也持模棱两可的态度。可自打去年刘乐恒出车祸那会儿，她就多少变得有些迷信的起来。而今年刘乐恒从吴英手里接下了价值五十万的“大活”之后，愈发让她认定，冥冥中可能有神仙的存在。否则，就解释不清楚为啥自己丈夫去年那么倒霉，而出了一场车祸之后，就否极泰来！
群里的邻居们，大多数也不信神。但周小慧这个表态，却赢了一片赞赏。原因无他，前一段时间，有关东部沿海某特大城市各小区全部长时间隔离，很多生活物资都无法保障，个别手眼通天的“团长”，却趁机组织团购，大发国难财的消息，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相比之下，刘乐恒和周小慧夫妻俩的行为，毫无疑问高尚了好几百倍！
当然，肯定也有人会在心里头悄悄嘀咕，一单元三层那姓刘的两口子“装逼”，送上门的钱都要往外推。但是，这种人终究是极少数。他们的嘀咕，只能在屋子里恶心自己，无论如何都传不到刘乐恒和周小慧夫妻俩的耳朵。
于是乎，菜贩子老荆送来超量蔬菜和水果所引发的麻烦，在一个小时之后，就完美得到了解决。邻居们尝到了鲜，刘乐恒收获了大量赞誉，孙万良满足了对羊角蜜的渴望，联络员小黄也因为处理事情得当，受到了她直管领导的夸奖，皆大欢喜。
也有人心中，感觉有些懊恼。不是因为蔬菜瓜果不够新鲜，也不是因为刘乐恒的要价太高，而是自己出手太晚，没抢到其中一样或者几样。
毕竟，老荆每种蔬菜，都只给刘乐恒这边送了十来斤。两三个邻居随便一分，就买光了，其他人再想买，就没了机会。
而一号楼中，有几个老住户年龄偏大，手机玩得不熟，打字也慢。基本上啥蔬菜瓜果都没买到。
其中一个，是协和医院的退休专家，姓李，没抢到菜之后，实在受不了自家老伴儿的抱怨。就悄悄加了刘乐恒的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