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听这首歌的时候,刘乐恒正读高三。成绩在全年级能排在前十,父母都是双职工,还只有他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当然大多数同龄人能用得上的时髦物品,也会给他置办得一样不缺。
然而,就在1997年元旦过后,他的家境却急转直下。母亲工作了三十多年的纺织厂,忽然毫无预兆地宣布停产。所有员工,无论年龄大小,一律回家自主择业。
所谓自主择业,就是一文工资都不会再给。刘乐恒的母亲和单位的老姐妹们不服气,到处告状,领导每次都说过几天就解决,却一拖就拖了十年。
直到十年后,刘乐恒才知道,纺织厂停产时,国家曾经下拨了一大笔安置费。可这笔安置费,却一文钱都没落到母亲和她的老姐妹们手里,全都被一位姓张的领导,揣进了自己的腰包。
事发之后,那为张姓领导锒铛入狱。可母亲和她那些老姐妹们的钱,却永远追不回来了。而张姓领导的女儿,还成了旅居国外的大歌星,每过一段时间都会发布新作品,纪念她伟大的母亲。
大歌星的母亲用贪污来的钱送女儿出国做富翁这件事,到底伟大不伟大,刘乐恒不清楚。却清楚地知道,那件事,将自己的家从小康直接推进了深渊。
母亲年青时是三把红旗手,经常无偿加班。而那时候,有一种说法是,工人是厂子的主人,主人给自己的厂子干活,当然不需要加班费。
1997年,厂子没经过“主人”的同意就破了产,刘母一辈子的努力,瞬间变得毫无价值。家里一直珍藏的各种劳动标兵,三八红旗手等诸多奖状,也失去了意义。
尽管父亲拍着胸脯保证,能让全家人衣食无忧。尽管刘乐恒懂事,说自己上大学之后就能勤工俭学,不会再拿家里头一分钱。他母亲却仍旧无法承受打击,在某天早晨去找工作的路上,突然昏倒在地。
虽然被工友们及时抬去了医院,得到了医生的全力抢救。刘乐恒的母亲捡回了一条命,下半身却永远失去了知觉,瘫痪在床。
刘乐恒大学毕业,之所以放弃了考研,去东安市找工作。最主要原因是舍不得周小慧,而第二个原因,他永远不会说出口,却屡屡化作噩梦将他惊醒,就是他的家境,已经支撑不起他继续读下去。
当然,勤工俭学的话,他也能赚得到学费和生活费。但是,他肯定拿不出多余的钱来,与父亲一道分担母亲的医疗开销。
虽然,母亲在享受到他的孝敬之后不到两年,就撒手人寰。但是,在人生的最后时刻,母亲脸上却全是欣慰的笑容。
因为她已经知道,儿子二十三岁就成为了单位中层干部。这不仅仅让她感觉骄傲,更感觉安心。
在她的视野里,干部意味着永远的铁饭碗。哪怕东安市第三热电公司,几十年后也像她曾经工作的纺织厂一样突然被归零,自家儿子作为领导干部,也不会像她当年一样,被视作废品扫地出门。
母亲想的,显然又浅了。
她恐怕做梦都想不到,十八年后,自家儿子曾经引以为荣的干部身份,反而成了累赘。“兄弟,你人脉广,帮我问问,哪单位还缺领导啊?” 昨天下半之前,另一位跟刘乐恒平级的部长,笑着自嘲。刘乐恒当时笑得脸皮都酸了,心里头却沉重得仿佛塞满了铅沙。
“这件事,还是先别让她知道了!” 将目光从窗外收回,刘乐恒扭过头,看着已经开始打起小呼噜的周小慧,苦笑着做出了决定。
周小慧是个糖罐里长大个乖乖女,从出生到四十岁,都没经历过什么波折。有关自己有可能失业的事情,刘乐恒如果向她坦白,除了让她被打击得失魂落魄之外,不会有任何其他结果。
这种打击,刘乐恒在高三的时候,就已经承受过一次,就像打过一次长效疫苗,哪怕已经过去了二十二年,精神上至今还留着一点儿抵抗力。而周小慧,却半点儿抵抗力都没有。
刘乐恒记得,当年母亲瘫痪在床之后,父亲一个人默默地扛下了所有。而今天,那首“重头再来”又一次在人生路上响起,他宁愿自己一个人扛。
刘乐恒想瞒过周小慧,很容易。因为后者从谈恋爱那会儿,就不是个心细的女孩。这是蜜罐子里长大女孩的通病,因为她们从小到大,都受到家人无微不至的照顾,并且不用看别人脸色行事。
刘乐恒清楚地记得,二人刚到东安城上班那会儿,有一次约好了在华堂大厦门口碰头,自己因为临时被单位上的事情缠住,晚到了几分钟。结果就在这几分钟时间里,周小慧居然帮助失窃阿姨将偷她钱包的窃贼追进了穷巷。
那时候华堂大厦还是东安城内排在前十的高档商场,顾客范围,就定位在已经步入小康,但是离富豪阶层还有一些差距的家庭。而东安城的窃贼们,也聚集在大厦门口,把前来逛商场的中年女子,当成自己的提款机。
有一个少年窃贼实在太嚣张,竟然当着周小慧的面儿,用夹油条的铁夹子,夹走了一位中年阿姨的钱包。正在左顾右盼寻找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