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怡人》酸甜口 首发晋江文学城 2023.2.26）
六月，烈日当头，潼安镇上方的水汽仿佛被蒸发一空，树上的蝉鸣日夜不休，聒噪得厉害。
汝河从镇中穿流而过，主街沿汝河铺陈开来，两岸白墙黑瓦，建筑林立，商铺比邻而开，各色旌幡悬在门头，因无风，垂头耷脑地拉下来，看不清其上字号。
不过，酒食铺子并无此烦恼，特别是前者，幽幽的酒香昼夜不停，丝丝缕缕融在空气中，勾着各色酒鬼的酒虫来上钩。
午后，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王记酒铺只有一个小伙计看门，趴在柜台上昏昏欲睡，门前的青石板路面被照得反光，仿佛下一刻便会冒烟，偶有行人经过，跳脚不止，脚底板被烫得龇牙咧嘴，大汗淋漓往家赶去。
这是每日生意最惨淡之时，所以小伙计放心地准备沉入梦乡，就在他即将摸到前街楼里女子滑腻的手臂时，耳旁忽的落下一记闷响，“砰”地一声，他像炮仗般弹了起来，“炸了炸了！楼炸了！”
眼前迷雾散去，才看清落在耳旁的物什，是一个布满油腻黑污的钱袋。
钱袋已看不出本来面貌，系口的绳子磨出毛边，其中一根将断未断。
意识到不是楼炸了，小伙计肩膀落下，恹恹松口气，接着猛地抬头，对上“始作俑者”，气呼呼地道：
“我说杜老三你是不是有毛病？没见小爷歇着呢，大中午的跑过来作甚，这次休想我再赊酒给你！ ”
他的对面，柜台边，斜斜倚着个男人。
这人身量不矮，可惜勾肩耸背，没个正形，恨不得将全部重量倚到柜台上，头发乱糟糟地扎一半留一半，胡子覆盖半张脸，眼神浑浊，半开半合，显然宿醉未醒。
小伙计吼完后，他往前一趴，本就散乱的衣襟大敞，一股酒臭混杂着汗臭味扑面而来，与此同时，一个响亮的酒嗝喷到对方脸上，小伙计被熏得呼吸一窒。
“元宝......爷发、发财了，不用你赊，扣完剩、剩下的，都给爷存、存起来——”男人大着舌头说完。
刚要继续破口大骂的小伙计一顿，眼神立刻移到钱袋上。
那破陋的玩意儿确实鼓囊囊的。
小伙计嫌弃地用指尖捻起一个角，掂了掂，感受到不同以往的重量，脸上神色逐渐变得惊讶，直接用手掌托起，打开。
里面白花花的碎银子，少说十来两。
“我说杜老三，你不会去打家劫舍了吧……”他不可置信道。
那厢，人早已从柜台边出溜下去，小伙计疾步跑出去，耳边已响起沉闷的鼾声。
望着男人邋遢的形容，伙计嫌弃地止住脚步，眼神中飘过几许复杂，一声暗叹吞回肚中。
这杜老三，要说也算得上他们潼安镇的“名人”了，可惜......
杜征再次恢复意识，耳旁传来一阵嘈杂，与此同时，大腿处被重重搡了好几下。
“杜老三，赶紧起来，我们要做生意了，掌柜的马上下来，看到你小心拿棒子撵人。”小伙计还在用脚尖搡他。
杜征揉了揉太阳穴，不仅没起来，反而往柜台后一靠，头扬起，扯出一个赖皮的笑，“元宝，给爷提壶玉白春来，放心，掌柜的又不傻，怎会撵客人出门？”
伙计气得小脸鼓胀，心说你算哪门子的爷，正要骂人，门外又是一阵嘈杂，将两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只见一伙粗布短打的汉子三五成群，说说笑笑，从门前经过，他们时不时交头接耳，时而爆发一阵暧昧的调笑，推挤着往一个方向走去。
相比小伙计的好奇心胜，杜征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瞧小家伙探头探脑的模样，杜征恶趣味起，故意压低声音，凑到他耳边，轻声道：“元宝，王掌柜来了——”
“掌柜的我没偷懒，我刚刚在招揽客人！”元宝“哗”地转身，看到空荡荡的楼梯，小脸很快涨得通红，恼羞成怒，挥手便要打人。
杜征像能预测到他的动作般，熟练地往左侧一偏，对方的小拳头立刻落空。
两人打闹间，一颗大脑袋从支摘窗外伸进来，吹了个不那么正经的呼哨，“小元宝，前面可有热闹瞧，要不要跟着哥出去？”来人穿着个交领小褂，赤膊上古铜色的腱子肉被汗浸润得发亮，仿佛涂了一层油脂。
此时已过日哺，再有一个时辰便会日落，客人会逐渐涌入，小伙计是决计不可能去瞧热闹的。
但他常年混迹市井，确是个极八卦的性子，见着人都往前街去，早就按捺不住好奇心，如今听来人这么说，哪里顾得上杜征，径直跑到窗旁，将支窗的木棍抬得更高。
“我的好哥哥，这时候我哪里敢出门，让掌柜的知道怕是要打断腿，你快与我说说，那边到底出了什么热闹？”
前街和他们这边不一样，多是些胭脂水粉，衣裳首饰，还有勾栏瓦舍的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