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丹桂飘香。
又是一年玩月宴。
澧王在宅中设宴,特意邀请了妹妹,一同款待回鹘使者毗伽。
自从妖书案平息后,长安城里人人都知道,南康公主与大理寺少卿一拍两散,莳花白鹤的佳话成了绝响,却无人知晓这两人分开,到底是因为什么。
一时谣言四起,都说南康公主是食人花改不了吃人,把俊秀无双的沈少卿嚼吧得没了滋味,便吐了骨头,始乱终弃。
这原本只是些捕风捉影的闲话,偏偏李缬云成日招摇过市,不但每场大宴都艳压群芳、风头无两,还越过一众公主,收下了回鹘使者献的夜明珠,于是谣言愈演愈烈,都说她迟早要出塞和亲,去做回鹘可敦。
这些话通过琉光传入李缬云耳中,她也没有澄清的意思,反倒对使者毗伽越发热情,不但带他游玩长安各处景胜,还与二哥一起宴请他,席间把酒言欢,十分投缘。
她今日穿着一袭碧纱裙,发髻上簪着一颗绿莹莹的夜明珠,方圆一丈内寒光湛湛,围在她身边的人都像浸在碧潭里,只觉遍体清凉。
只有李宽睹宝物,思旧人,对她感慨:“本王瞧见这夜明珠,便想起了白玉钏。今夜你若再丢了宝贝,不知何人能帮你寻回?”
李缬云原本心情甚好,闻言笑容一僵,狠狠瞪他一眼:“大好的日子,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一旁侧席上,高鼻深目、英伟魁梧的回鹘使者毗伽瞧见兄妹俩打机锋,一脸好奇地问:“什么白玉钏?听着像件宝贝。”
“什么宝贝,不值一提的玩意,”李缬云不屑一笑,举高手中酒杯,遥敬毗伽,“不提这个,来,我敬你一杯!”
毗伽咧嘴一笑,将满满一杯葡萄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痴痴看着李缬云。
大唐南康公主果然与传闻一样,婀娜风流,美得胜过草原晚霞,嗓音婉转,像清晨刚饮过露水的云雀。
如此举世无双的美人,就该配顶天立地的英雄。
所以宫宴上第一眼看到公主,他便殷勤地献上夜明珠,希望有朝一日,她能戴着夜明珠、乘着金根车,前往漠北回鹘汗国,嫁给伟大的保义可汗。
他操着生硬的长安官腔,努力文绉绉说话:“清秋良夜,花好月圆,在下特意准备了一支回鹘舞蹈,邀殿下与公主同赏。”
李宽一听这话,立刻满脑子都是妖艳豪放的回鹘舞女,迭声道:“好好好,跳舞的人在哪儿?快快有请!”
毗伽拍拍手,瞬间鼓乐响起,舞筵一旁的帷帐里,竟走出来一群光着膀子的回鹘武士,让盼着看美人的李宽直接傻眼。
在场的宫女姬妾顿时又羞又喜,咬着帕子吃吃笑,不断往武士们精壮的肌肉上偷瞄。
李缬云更是乐不可支,抚掌大笑:“我就爱看这个,毗伽懂我!”
献舞的回鹘武士显然经过精挑细选,个个相貌英俊,身高八尺,宽肩窄腰,草原上练就的结实肌肉特意涂抹了一层油脂,在火光下越发显得块垒分明。
健舞鼓点极快,武士们将外袍扎在腰间,在舞筵上闪转腾挪、旋转起舞,队列不时穿插变幻,看得人眼花缭乱。
更要命的是,草原男儿天性不羁,跳到一半竟离开舞筵,满场穿梭。
绕场旋转的舞者经过筵席,若遇到合意的美人,便在旋转中膝盖触地再弹起,仿佛屈膝下跪,极尽讨好之能事。
不说南康公主,就连澧王的姬妾们都被逗得心花怒放,顾不得殿下就在一边,各个笑得花枝乱颤。
李宽坐在李缬云身边,从头到脚被夜明珠照着,一片绿油油。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他一个终日打雁的,这回算是叫雁啄了眼。
他一脸不爽,偷瞄满面红光的妹妹,心里暗暗叫糟。
不是都说回鹘蛮子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吗,这毗伽怎么这么会?
这美男计一出,他精心安排的大戏可怎么唱?
一舞终了,满场女眷意犹未尽。
李宽正心乱如麻,就听见毗伽笑着问李缬云:“公主觉得这舞蹈如何?”
不等妹妹回答,李宽先抢话:“好是好,就是荤了点,一眼望去都是肉,腻歪。”
李缬云凤眸斜睨,嘲笑二哥:“哥哥何时口味变清淡了?敢情吃肉的不是自己,就嫌腻了。”
李宽傲娇地哼了一声:“你懂什么?舞乐乃风雅之事,自是以清新隽永为上。”
混世魔王信口开河,毗伽却当了真,惭愧道:“大唐乐舞气象万千,在下班门弄斧,献丑了。”
李缬云瞪了一眼哥哥,安抚毗伽:“你别信我皇兄,他胡诌呢。”
“谁胡诌了?有本事就跟我来,本王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是好东西!”
他这么一嚷嚷,顿时勾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
众人当即起身离席,呼朋引伴地跟着澧王去长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