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最险恶的毒,让李宽陷入了一场极深极远的梦。
梦里,他又回到了七岁那年冬天,太液池上起了一团巨大的白雾,宫人们都嚷嚷着危险,不准他靠近。
可他就是想知道雾里面到底有什么,趁着宫人不注意,溜上太液池曲桥,一头冲进了白雾里……
梦里的曲桥宛如迷宫,迂回曲折,他在一团白雾里总也跑不到尽头,心里害怕起来,莫名其妙喊出了一个名字:“红绡——”
在他孩提时的梦里,他不知道自己喊的是谁,只知道叫这名字的人必定十分厉害,像能捉鬼的钟馗,害怕时喊上一嗓子,就可以驱散他的恐惧。
“红绡……红绡……”
他喊着喊着,眼前白雾渐渐散去,太液池湖心在曲桥尽头出现。
他冲到桥尽处的石栏边,终于看到了藏在雾里的秘密。
他的母妃,正静静浮在漂着碎冰的湖水里,冻成青紫色的脸上挂着一层薄霜。
原来谁都不准他靠近的秘密,是这个啊……
李宽伏在桥栏上,十指死死抠着盘绕石栏的雕龙,在寒雾里呵呵轻笑:“母妃,你且去……我会好好活到长大成人,然后拼上这条命,替你报仇!”
李宽喊完这句话,自己先吓了一大跳。
坏事了!
他怎么能把心里话这么大声地嚷嚷出来!
他心里一揪,悚然惊醒,看见花纹熟悉的帐顶,松了一口气。
还好是梦。
然而紧接着,他感觉到几道灼热目光投在他吹弹可破的脸蛋上,慌忙扭头望去。
是他的妹妹、妹夫、还有红绡娘子!
落回肚子里的心又提到嗓子眼,他立刻弱小可怜又无助地开口:“本王中了鬼车鸟的邪祟,吐了好多黑血哦……本王没死吗?”
“都说了祸害活千年,二哥你的命啊,长着呢。”李缬云摇着扇子,阴阳怪气。
李宽一听妹妹这语气,心就放下一大半。
他露出劫后余生的憨笑:“是谁救了本王?快说,本王重重有赏!”
李缬云看着二哥无辜的双眼,微微一笑:“那自然是红绡娘子……”
“红绡娘子!”李宽两眼一亮,痴痴望向罗红绡,“那本王少不得要以身相许了……”
“……和白赞善。”李缬云不急不慢,将话说完,“红绡娘子追踪鬼车鸟,在凶手的藏身处发现了毒菌。多亏白赞善博学多识,找到了记载毒菌的书,从中发现了解毒的关键线索,红绡娘子才从鬼市购得解药,救活了你。”
李缬云将破案真相略加修饰,娓娓道来:“二哥真想以身相许,就许给白赞善吧。”
“那我还是死了吧!”李宽无力地倒回床上,哼哼唧唧。
妹妹说的话,与他预想的有些出入。
不知道他最想达到的那个目的,有没有办成。
李宽翻了个身,单手支颐,看向沈微澜:“说了半天,那鬼车鸟究竟是怎么回事?凶手抓到了吗?”
沈微澜笑笑,告诉李宽:“鬼车鸟是一只染黑的金雕,只是凶手下毒杀人的幌子。”
“啊?那九个脑袋,还有滴血呢?”李宽追问。
“那都是制造恐慌的伎俩,用来转移受害者的视线罢了。”
李宽听到真相,沉默片刻,盯着沈微澜问:“那凶手呢?你抓住了没有?”
沈微澜拱手道:“沈某无能,也中了与殿下一样的毒,所以暂时还没抓住凶手。”
“你也中毒了?”李宽吃了一惊,上下打量他,“我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
“微澜身子骨好,醒得比你早多了。”李缬云不客气地教训他,“二哥以后还是少沉溺些酒色,多强身健体吧。”
“少胡说,你哥我身子骨好的很,只是中毒后沉溺在美梦里,懒得醒来罢了。”李宽嘿嘿笑了两声,斜眼瞄向罗红绡,问出醒来后最想问的话,“那个,我昏迷的时候,没有说什么奇怪的梦话吧?”
床前三个人同时陷入沉默,片刻后,又同时回答:“没有。”
太好了,这三人异口同声说得那么齐,他一定是没有露馅!
李宽正一厢情愿地庆幸着,寝室外忽然传来嘈杂声。
竟是照白不等内侍传话,一路嚷嚷着冲进来:“公主,不好了——”
房中四人吃了一惊,齐刷刷看向他。
照白跪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地禀报:“鬼车鸟又出现了……这回它的血,落在了天子寝宫!”
黄昏暮鼓时分,鬼车鸟血落天子寝宫。
李纯龙颜大怒,前往含凉殿避险。
郭贵妃已经许久不曾和天子如此亲近,趁机拿出满腔柔情,安慰李纯:“陛下是真龙天子,岂会被鬼车鸟所伤?只管在臣妾这里安睡,等明日天一亮,那点子晦气也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