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赞善将书卷交给李缬云,指着其中一段文字道:“就是这里,公主请看。”
李缬云连忙接过书卷细读,一颗心跳得飞快。
“岭南风俗,多为毒药。令奴食冶葛死,埋之土中。蕈生正当腹上,食之立死。”
——岭南自古出产各种毒药,让奴隶吃下毒草冶葛,死后埋入土中,从腹中生出的菌子,人吃了立刻就会死。
“手足额上生者,当日死;旁自外者,数日死;渐远者,或一月,或两月;全远者,一年、二年、三年亦即死。”
——生在手、足、额上的菌子,人吃了当天就死;生在其他地方的菌子,吃了数日才死;若菌子生得再远些,人吃了会在一个月,或两个月后死;生得最远的菌子,人吃了哪怕过一年、两年、三年,也迟早会死。
“惟陈怀卿家药能解之,或以涂马鞭头控上,拂着手即毒,拭着口即死。”
——只有陈怀卿家的药能够解这种毒,若将这种毒涂在马鞭上,手碰到就沾上了毒,沾了毒的手再碰到嘴,人就会当场毙命。
李缬云捧着书卷,猛然回忆起沈微澜中毒前发生的事。
当时骄阳似火,马球场上每个人都汗流浃背。
在他大获全胜后,众人策马离场,马球场外,宫女内侍们用冰水泡着金箔与香花,不断洒向众人。
贵女们咯咯娇笑,尖叫躲闪,而他只是抬手擦了一下被水沾湿的脸,手指划过嘴唇……
原来他就是这样中的毒!
若不是背靠宫廷,有太医开的老参汤吊命,他与二哥早就像这《朝野佥载》里记载得那样,当场毙命了。
李缬云光是想想,就一阵后怕。
这时她听见白赞善问罗红绡:“这位娘子怎么称呼?你一下子就找对了书,可是读过《朝野佥载》?”
她瞬间回过神,看向罗红绡。
罗红绡冷着脸,淡淡道:“没有。”
李缬云一瞬间就察觉,她的神色比往日更冷。
这异常的反应,一定和她一下子就找对书有关。
“你随手一拿,就找到了记载毒菌的《朝野佥载》,若说是巧合,未免也太巧了。”她嘴上轻松调侃,却紧紧盯着罗红绡。
罗红绡盯着她手里的书卷,沉默片刻,直接伸手将书拿走:“你就当是巧合吧。”
竟敢从公主手里抢东西,实在放肆!宝绮看不过眼,刚要开口训斥,却被李缬云抬手阻止。
罗红绡仔细看完记载,开口道:“这个陈怀卿有解药。”
白赞善无奈一笑:“《朝野佥载》的著者,开元年间就去世了。我们上哪儿去找这个陈怀卿?”
罗红绡沉思片刻,忽然将书卷塞回李缬云手里,转身离开书房。
李缬云连忙抱着书卷,快步追上她:“你是不是查到了什么?”
“嗯。”罗红绡应了一声,不再多言。
两人很快回到澧王寝室,罗红绡四下寻找,没怎么费劲就在箱笼里找到了一个包袱。
包袱一打开,里面都是李宽从鬼市上买来的玩意,罗红绡直接拿起一支卷轴,交给李缬云。
李缬云好奇地看她一眼,打开卷轴,在神农百草图旁看到一首药王诗。
“三年时节向边隅,人信方知药力殊。夺得春光来在手,青娥休笑白髭须。”
落款,药王陈。
“药王陈,”李缬云两眼一亮,看向罗红绡,“这药王陈,会不会就是陈怀卿的后人?”
“我不知道,但澧王亲口告诉我,这是他为了保平安,从鬼市求来的药王诗。”罗红绡容色冰冷,双眼直视李缬云。
李缬云瞬间陷入沉默,转头看向躺在病床上的二哥。
她一直以为,二哥是为鬼车鸟所害,可现在……
她心中疑窦丛生,问罗红绡:“你告诉我,你究竟是如何一下子就在书架上拿到了《朝野佥载》?”
“满架卷轴,只有它没有灰尘,既然那里是澧王书房,那它便是澧王中毒前看的最后一卷书。”
所以,这鬼车鸟是崔瑶环的局,是郭贵妃的局,亦是二哥的局吗?
李缬云不知该对罗红绡说些什么,沉默到最后,还是决定开口:“这件事……”
“我会守口如瓶。”
罗红绡平静地看着她,像透过一面镜子,看到了另一面的沈微澜和自己。
在这巍巍长安城,他们都是背负着秘密的人。
李缬云看着罗红绡平静如水的面容,忽然真切意识到,这奇女子的确是沈微澜的朋友。
她收起手里的药王诗,走到李宽床前,狠狠掐了一下他安然沉睡的脸:“你成天跟我嘻嘻哈哈,到底背着我打了什么主意?等你醒来再跟你算账!”
李宽脸上烫伤未愈,又添了两个新月般的掐痕,看上去分外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