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美人一听这话,脸就白了,左脸颊上烫伤的疤痕微微抖动着,像随时要嚎啕大哭。
李缬云握了一把她冰凉的手,低声道:“没事,我留下陪娘娘说一会儿话,你先回朱镜殿等我。”
许美人微微张开唇,想拒绝,被女儿坚定的眼神堵住了口。
这一下迟疑,心气便泄了,她只能无奈起身,被王内侍请出了含凉殿。
李缬云跪在锦垫上,独自面对郭贵妃,娇媚一笑:“南康见识浅薄,说不出什么奇闻轶事,能供娘娘解闷。”
“是吗?”郭贵妃抬手抚摸了一下鬓角,漫不经心一笑,“我可是听说,你将一个白身士子收为禁脔,整日与他招摇过市,还带他去了恩王府。堂堂公主做这等荒唐事,不就是供人茶余饭后,说出来当个笑话听?”
李缬云听了她阴阳怪气的话,知道自己一直被她派人监视,但比被人监视更让她愤怒的,是郭贵妃和梁守谦联手给沈微澜挖坑。
三年前,就是这个女人用卑鄙手段伤害曾寒山,一手毁掉他的人生,给她扣上“食人花”的恶名,如今还想借刀杀人,用牵涉到燕国公的案子触碰父皇逆鳞,将沈微澜推入火坑。
好在,她已经不是三年前那个无力反抗的少女了,她会用自己的力量,保护对她重要的人。
“哦,娘娘说的士子,是正在为枢密使查案的沈微澜吧?”她开门见山,笑得云淡风轻,“沈士子心细如发,帮我破解迷案、澄清谣言,令我美名传遍长安,免受和亲回鹘之苦。我当然也要投桃报李,助他破案咯。”
她理直气壮地回答,坦然与郭贵妃对视:“说起来,他替娘娘的心腹办案,我帮他,就是帮了娘娘。娘娘不但不谢我,怎么还有点怪罪我的意思?”
她笑容灿烂,比殿外的秋阳还刺眼。
郭贵妃眯起双眼,冷笑:“你倒是伶牙俐齿,可惜贱婢之女,终究是鼠目寸光、自私自利!什么叫免受和亲回鹘之苦?和亲是为了边疆安稳、天下太平,是高风亮节的大好事!”
她抓住李缬云话里的瑕疵,大做文章。
李缬云却面不改色,依旧笑靥如花:“这么高风亮节的好事,娘娘怎么不替岐阳争取?”
郭贵妃没料到她敢顶嘴,愣了一下,轻蔑讥笑:“她有名门清流求娶,你有吗?”
“是,没人敢娶‘食人花’,”李缬云抬起熠熠凤眼,与郭贵妃对视,“可娘娘能够倾尽郭氏之力,为三皇兄争太子之位,怎么赶上高风亮节的大好事,却无力为岐阳拒掉一门婚事呢?说到底,娘娘也觉得和亲是吃苦受罪,不是吗?”
听到她肆无忌惮地点明自己拉拢朝臣,郭贵妃面色铁青,高声怒喝:“吃苦受罪又如何?身为公主,接受锦衣玉食天下供养,就该为了大唐和亲回鹘,你自己怕苦不肯去,还拿岐阳当借口,若是传扬出去,真是令天下百姓寒心!”
面对郭贵妃夹枪带棒的诘责,李缬云无惧无畏,语调平静:“是,我的确锦衣玉食,受天下供养,可这大明宫里,就是一只笼中鸟儿,喂的不也是金粟玉粒?这是天家颜面,亦是礼法所定。娘娘觉得,身为皇女应为大唐社稷和亲。南康却认为,公主没有被立为储君之权,那也不该背负和亲之责。”
郭贵妃被她惊世骇俗的话震惊,瞪着眼,厉声道:“满口狂言,你哪来的这些歪理!”
“狂言吗?或许吧。”她看着郭贵妃,凤眸一片清澈,“娘娘,若天下兴亡当真在我,我也该与皇兄们一起接受太傅教诲,学文习武,面对野心勃勃的异族,或上马一战,或怀柔和亲,都是我心甘情愿的选择,可作为公主,我根本没有选择。若父皇一定要我和亲,我会去,但安史之乱后,大唐已有两位公主和亲回鹘,至今边疆可有安稳?回鹘可有真心臣服?多我一个和亲公主,不过是多一个无谓的牺牲品。所以娘娘拿和亲来问我,我的答案永远都是,我不愿意。”
她说完,缓缓叩首、以额触地,姿态恭顺谦卑,拱起的脊背却傲骨铮铮,无比倔强。
郭贵妃看着她,怒火中烧,却无从反驳。
想不到许美人笨嘴拙舌,生个丫头倒是好一张利嘴,一番不愿和亲回鹘的托词,竟堵得她哑口无言。
她想叫来女官掌李缬云的嘴,又怕到了宫宴上会引起天子注意,把这些大逆不道的话给引出来。
两年前,她通过郭家与外臣联手,将亲生的宥儿扶为太子,天子心知肚明,只是彼此都在装聋作哑罢了。
若这层窗户纸被捅破,她将无法再粉饰太平,结果究竟如何,实在难以预料。
郭贵妃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权衡到最后,还是不敢对李缬云发难,只能狠声恶气道:“大清早就听你说这些败兴的话,退下!”
“是。”李缬云见好就收,立刻恭敬行礼,退出含凉殿。
郭贵妃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握着凭几的手气到微微发颤,一张脸冰冷到极点,却化作得意一笑:“你以为,我真的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