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潇潇雨歇,天依旧阴着,东市却热闹起来。
趁着雨停,三人决定提前去宝胜柜坊。
出了窦家酒楼,两个男人请公主上车,李缬云扫了眼琳琅满目的街市,哪里肯乘马车,坚持提着裙子与他们步行。
照白只好伺候公主戴上帷帽,沈微澜和曾寒山一左一右,做了护花使者。
长安东西两市,西市胡商云集,汇聚四海奇珍。东市毗邻平康坊,别有一番旖旎风情。
歌妓们三五成群、结伴逛街,一夜之间,时新的妆发全变了。
只见人人画高眉头,用胭脂晕染眼睑,模仿泫然欲泣的妆容。发髻蓬松坠在脑后,鬓边还特意留出几绺碎发,钗钿摇摇欲坠。
李缬云瞧着新鲜,连忙让照白去打听,小歌妓们偷瞄着李缬云身旁的沈微澜,害羞道:“这是宫里传出的新式样,叫闹扫妆。”
李缬云一愣,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宫里传出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放烟花那晚,南康公主就是这个打扮,坊里姐姐妹妹都看见了,可好看了!都说学她的打扮,就能迷住如意郎君!姑娘不知道,总听过那首歌谣吧,牡丹开、漫天紫……”女孩们叽叽喳喳,有说有笑,比真的迷住了如意郎君还要快活。
李缬云看着她们走远,呆呆地看向沈微澜:“我前天晚上,有这么傻乎乎吗?”
沈微澜看她一眼,笑而不语。
李缬云两颊如火烧,庆幸有帷帽轻纱遮面,不会被他看到自己羞窘的脸。
两人之间涌动着微妙的气氛,一旁曾寒山看在眼里,沉默不语。
忽然前方人潮涌动,一群花枝招展的姑娘们冲进了一家首饰店,吸引了李缬云的目光。
门口招揽生意的伙计殷勤吆喝:“金筐宝钿填细粟,瑟瑟镶成六瓣花。长安最新式样,金银珠玉,应有尽有,姑娘进来瞧一瞧、看一看……”
李缬云一听这话,两脚顿时迈不动道,撩起面纱往店里看。
曾寒山皱眉劝她:“这家店的首饰都是民间样式,没有粟特萨珊的奇巧,也不如内造的精致。”
“寒山兄懂首饰,就是不懂女人,”沈微澜笑他,“首饰哪有嫌多的?”
“就是!”李缬云不由分说挤进店里,唯恐落于人后。
曾寒山无语,被沈微澜搭住肩头,揽进店中:“离敲暮鼓还早呢,来都来了,不如逛一逛。”
首饰店热热闹闹,挤满了姑娘,柜面上陈列着各色金银珠宝,令人眼花缭乱。
诸多女客中最美的一人,正在试戴一套艳红如火的珊瑚钗,每往发髻间插上一支,就引来一阵惊呼:“太美了,不愧是花魁燕娘!”
燕娘含喜微笑,美目流眄,刚好看到进店的沈微澜,瞬间愣住。
一群姑娘顺着她异样的目光,也发现了这位俊秀出尘、清冷如月的郎君,顿时两眼发直,全都看呆了。
当中有人认得沈微澜,立刻看向他身边戴着帷帽的女郎,纷纷露出看好戏的眼神。
尤记得当初曲江争艳,别的姑娘斗百草,比的是奇花异草,这两位比的是献花的郎君。
当日花魁燕娘惜败食人花公主,输掉了长安第一美人之名,今日两位相逢,还真是冤家路窄!
只见燕娘不慌不忙插好最后一枚珊瑚钗,施施然走到三人面前,敛衽一礼。
“燕娘拜见沈郎君、曾法曹。”
拜完起身,望着李缬云的面纱,明知故问:“不知这位姐姐是……”
一声姐姐,其心可诛!
她还装得两眼懵懂,只等李缬云揭开面纱,大有当场比美之意。
李缬云暗暗叫糟,恨自己雨天赖床,仗着天生丽质,没有化妆就出门查案。
她生来有个毛病,平时悠闲的日子,化不化妆都随意,若是知道谁存心艳压她,想拿食人花的名气垫脚,对方越是美貌,她就越是燃起斗志,花大把时间描眉画鬓,非要把人比下去不可。
偏偏燕娘还是平康坊花魁,出了名的美艳!今日狭路相逢,难道她要输人一筹,把长安第一美人的头衔拱手让出?
李缬云磨了磨银牙,沉默不语,思考是该拿出公主架子欺负人,直接让照白逐客,还是干脆不露面蒙混过去。
偏偏沈微澜还对着她笑:“不是要看首饰吗,怎么不去?”
李缬云隔着面纱瞪他一眼,去什么去,她素面朝天的,看中了也没脸试戴。
沈微澜对她的怨念浑然不知,径自走向货柜,姑娘们自觉为他让开一条路,李缬云只好跟了上去。
他负着手,打量满盘珠翠,目光饶有兴致,让李缬云疑心他真想挑上一件。
其实这家店确如曾寒山所说,货色一般,最好的不过就是燕娘那套珊瑚钗,再挑什么都是相形见绌。
她正走着神,沈微澜从盘中挑出一枚银步摇,笑着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