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突然见到吴兴沈氏子弟,又出落得如此光风霁月,众人都联想到了九年前离开长安的沈家。
澧王李宽最是直接,笑着问:“你可是睿真皇后那一支,青宫白鹤的后人?”
沈微澜听到先人封号,拱手行礼,算作默认。
早在白赞善引荐沈微澜时,李缬云就注意到这株人间玉树,这会儿便摇着扇子,对身边人戏谑道:“青宫白鹤,听着就让人想擒一只把玩。”
宫女们掩袖偷笑。
沈微澜耳闻轻薄之词,转眼望去,便看见了坐在澧王左侧席位上的美人。
那是个红尘艳气凝聚出的美人,如同国色牡丹,风流恣肆、旁若无人,兀自昂着一张绝艳小脸,左耳垂上的红痣在灯火下微晃,红宝石般艳丽。
一瞬间,九年前兴庆宫高墙上那一轮夕阳、穿过军靴滚向自己的朱红色藤球,都连同这粒微晃的红痣,在沈微澜眼底一一浮现。
他藏在袖中的手微微颤抖,一颗心跳得比乐伎掌下的羯鼓更激狂,不敢相信自己竟能幸运如斯。
李缬云正与宫女说笑,余光察觉一道火热视线,转头望去,见众人瞩目的青宫白鹤正注视着自己,不由娇媚一笑。
哪知那白衣举子却目光一转,不再看她。
不再看她……
她李缬云看人,几时收到过如此冷淡的反应?
宫女宝绮注意到公主面色古怪,轻轻唤了一声:“公主?”
“嗯?”李缬云回过神,看向宝绮。
“公主在看什么?”
“自然是看幻术啊,你看这天竺幻术有多神!”李缬云提着嗓子回答,声量多少有点怄气。
另一边,白赞善还在向澧王极力推荐:“沈士子才高八斗,诗做得极好,殿下若是有意,可以让他侍奉左右。”
热情推销完,他用眼神暗示沈微澜赶紧递上诗卷,却发现小友目光涣散,竟在走神。
这是紧张了?
白赞善对澧王尴尬一笑,暗暗扯了一下小友的衣袖。
沈微澜这才回过神,却仅是恭敬递上自己的诗卷,言谈举止挑不出一丝错,却总有一股纡尊降贵的味道。
一个白衣举子,对着他堂堂澧王,纡尊降贵?
李宽大为不爽,哪怕这人名头再响,也决定视而不见,只将诗卷随手递给左右,吩咐:“为沈才子看座。”
沈微澜淡淡谢了恩,在白赞善身旁落座。
这无疑是一次失败的引荐。尽管此刻月白风清、秋爽宜人,白赞善额角还是冒了汗,他掏出帕子按了按额头,侧身鼓励沈微澜:“不打紧,一会儿行酒时,我再领你认识认识别人。”
沈微澜点点头,不动声色地看向舞筵,目光却越过表演幻术的天竺艺人,注视着被宫人围绕,穿着一身天竺纱裙的美人。
此刻李缬云正兴高采烈地望着舞筵,大声为幻术师喝彩。
舞筵之上,高大魁梧的天竺幻术师赤裸着古铜色的上身,胸前挂满璎珞。他昂着头缓缓吞下一柄两尺长的宝剑,若无其事地舔了舔嘴唇,笑着对筵席上的贵人飞了个媚眼,随后猛然张嘴喷出一团火焰。
火焰瞬间变成车轮一般大的火球,直奔筵席而去,吓得李缬云与宫女内侍们尖叫着倒在一起,七手八脚乱成一团。
火球在点燃李缬云发髻的前一刻骤然消失,一群人惊魂未定地爬起来,便听见宫女宝绮尖声大叫:“白玉臂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