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牌令箭一出,群臣俯首。
容钦蹙着眉,眼前之人脸上的倔强与坚定,是他从未在苏御史身上看见过的。
虽然苏御史隶属于国师一派,与他一直都是不相为谋,可这么多年,却也从未像今天这般,胆敢站出来忤逆于他。
到底是谁给他的勇气?
仅仅凭借这区区一块,罪臣之物?
他也配?
容钦讽刺的扫了眼裴祈,长臂一挥,将她手上的金牌令箭打落在地,语气更是不屑:“如果本相没猜错,这个金牌令箭,应当是那罪臣裴祈的物件。”
“虽然如苏大人所言,见金牌令箭如见帝君,可那裴祈已是戴罪之身,她手上的金牌令箭又如何能作数?苏大人妄想凭借此物于朝堂之上号令群臣,实在是打错了算盘……”
裴祈早就料到了容钦会拿她的罪名说事,便早早的做了准备。
她冷笑一声,目光扫过落在地上的金牌令箭,随后仰起头对上容钦蔑视的目光,不卑不亢:“打错了算盘么?”
“容大人想必不知道,早在国师入狱以前,她便将此金牌令箭赠予了下官,如今这是下官之物,到底能不能作数,也全凭下官说了算,而不是容大人你。”
赠予?
如此珍贵之物,裴祈竟然赠予了苏御史?
此话一出,群臣又是一番唏嘘猜忌。
容钦抿紧了唇,难怪他当时去裴祈的府邸,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翻出这块金牌令箭,原来是在苏御史手里。
可那时裴祈风光正盛,根本不会料到他带兵谋反,又为何会将这块金牌令箭早早的交托给苏御史?
她难道不应该自己带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容钦百思不得其解,又不能被这一块死物压低了势头。
他缓缓走向落在地上的那块金牌令箭,弯下身把它捡起,捏在手上把玩,拇指轻轻扫过上面雕琢的精致纹路,若有所思。
良久,他才终于开了口:“赠予……虽然不知道苏大人是通过什么途径得到了这东西,但据本相所知,大晟律法,似乎从未有过能将这等珍贵之物随意赠予一说。”
“你说是吗?刘大人。”
容钦的目光,突然从金牌上挪开,落在一侧埋头不语,隐匿在群臣之中的苍老身影。
此人,正是在任大理寺卿,熟知大晟一切律法,亦对于此事,最有发言权的一个人。
裴祈本来是应当开心的,因为刘书恩作为大理寺的掌权人,做事一向公事公办,那种贪污受贿的传闻,也很少在他身上发生。
可就在太子登基那日,刘书恩不知为何将大理寺的权势一并交给了容钦掌管,直到她画押,确认斩首之后才重新拿回来。
又或许,他早就是容钦的人了?
裴祈皱着眉,顺着容钦的目光望去,只见刘书恩垂着脑袋,手上的筷子才刚刚夹了一片碎肉便顿在半空,吃也不是。
他放下筷子,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撤出一步,朝江逢川的方向深深的鞠了一躬。
“臣……”
看出他眼中明显的隐忍,裴祈一时有些心慌,忙道:“刘大人,先帝在世时便曾准许过金牌令箭可在见证之下准许交托,这是两年前定下的规矩,您身为大理寺卿,一定不会不记得!”
见状,江逢川则是忽然一笑,面带嘲讽的看向裴祈,口中的话,则是对刘书恩说的:“刘大人任职大理寺二十余年,可是朝中少有的老臣,甚至可与崔老太尉平起平坐,你这一路走来,想必也有很多的不容易。”
“可得想好了再回话。”
江逢川!
裴祈紧握着的手,差点就要一拳呼上去。
如此明目张胆的威逼利诱,你江逢川当真做得出来!
段千钧也觉得事情不妙,收起了那副悠闲喝茶的样子,终于坐直了些。
他瞥了眼刘书恩,不轻不重的道:“刘大人出身平民,仕途坎坷,倘若没有太后娘娘的照拂,也很难有今日的风光无限,到底该如何说,刘大人心里自是有数。”
这群人,左一句威胁,右一句威胁,只为得到刘书恩口中一份想要的答案,对他的心情,可以说毫不在意。
裴祈挣脱开江陵枫的手,强忍着腰腹上的痛意,一步一步的走向了刘书恩。
他那副被褶皱包裹的双眼,已然多了些许泪。
裴祈走的越近,刘书恩眼中的挣扎就越是明显,想来,应该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了容钦手上。
也是不易。
裴祈扶住刘书恩弯下来的身子,让他直起了腰,不再说那些强迫他的话。
她放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话道:“刘大人有清官一名,深受百姓爱戴,可这朝中,却最是容不得清官。”
“那本是清洁的朝服,本就容易被旁人满是污泥的烂鞋踩踏,少有幸免。”